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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部分

在城南馬隊時的往事,別有一番親切在裡頭,情分又格外不同。

他先把軒軍目前的情形,向劉郇膏仔細說了一遍,同時也把心中的構想做了交待。所謂“總理營務”,要管的一共有三大塊,一個是糧臺,一個是營務,另一個則是文案。

“眼下這個摺子,只能麻煩劉先生親自辦。以後在文案上,要劉先生再替我找幾個好手,畢竟來往的公牘文書會越來越多。”

“這個包在我身上。”劉郇膏一口答應下來,“不知這個摺子,軒帥要怎麼寫?”

“不忙。有一件事,要劉先生先替我參詳一下,定了下來,才好寫摺子。”關卓凡說道:“高橋那四千多投降的長毛,已經粗粗做了整編。前面有一個吳建瀛的例子擺著,後面的這些人,又該怎樣辦理?”

“那也無非是先殺上一百幾十個。”劉郇膏毫不猶豫地說。

*

桌上的酒菜已經去了大半。酒仍是扈晴晴選的一小壇紹興花雕,用來佐餐是最好的。劉郇膏的酒量極佳,喝到現在,絲毫不見酒意,然而他於杯盞之間輕輕鬆鬆說出來的這句話,石破天驚,卻讓關卓凡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劉先生,‘殺降不祥’,不是自古就有這個說法麼?”

“軒帥,這裡面的情形不同。吳建瀛那一支,有路可走而不走,是真心投順,不僅該賞,而且可用。”劉郇膏替他分析著,“高橋的這一支,是迫於窮途末路,不得已而為之。說句實話,那時長毛的兩道防線已破,華爾在西林崗上架炮轟擊,四圍還有洋人的兵艦環伺,就算他們不降,只要半個時辰,便成齏粉——降與不降,實在也沒多大分別。”

“那……要殺一百幾十個人,又是什麼緣故?”關卓凡遲疑著問道。

“譚紹光的這支兵,是從杭州來的。”劉郇膏峻聲說道。

從杭州來的,卻又如何?關卓凡想一想,忽地恍然大悟——太平軍在杭州圍城,杭州人餓死無數,而譚紹光破城以後,手下官兵的行徑更是卑汙不堪,高橋的降兵之中,自然有不少在杭州雙手沾滿鮮血、罪大惡極之徒,不殺何以平息百姓的憤怒?

劉郇膏看關卓凡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說道:“也不光是為了杭州的事。這批長毛,既然是不得已而降,內裡未必沒有蠢蠢欲動的人,殺上一批,既平民怨,亦是立威,要斷了他們別樣的心思。”

“劉先生,受教良多。”關卓凡這句話出於真心,說得極是誠懇。

“不敢。”劉郇膏連忙欠身說道。他見關卓凡這樣有誠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下面一句話說了出來:“軒帥,我還有一句話,本不當說,只是既然已經身為軒帥的僚屬,不能不言無不盡——聽說縣衙的牢裡,待行刑的已決死囚,已經積壓了七名?”

“是的——”說起這個,關卓凡的語氣不免一滯。

一名知縣,身上的職責很繁雜,其中就有“聽訟斷獄”這一項。而聽訟斷獄之中,又有奉旨決囚這一項。

判了死罪的犯人,由縣裡的刑房向上憲層層申報批解公文,只要皇帝“批紅”的文書傳回到縣衙,知縣就要通知捕廳典史,選定刀斧手,佈置行刑的有關事項。待到第二天天亮,衙門傳點發梆,知縣坐大堂,衙役齊集伺侯,捕快進監提出犯人,進至大堂驗明正身,馬快動手捆上“法繩”,刑房書辦將犯人犯法標子倒放分案,知縣用硃筆向前一拖,再將筆順手一丟,堂上的程式便告走完,犯人就要推去法場殺頭了。

別的事金雨林都能替他做,只有這一項是萬萬不能替的。而在關卓凡來說,戰場之上殺人不眨眼是一回事,親自下令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推出去殺頭,又是另一回事,只要離開了軍人的角色,他就變得下不了這個手,於是乾脆以軍務繁忙為藉口,統統先壓著不辦。這是大壞規矩的事,但左右的人,誰敢催他?就連府道和省裡,亦只得閉起一隻眼。

只有一次,替他主刑名的季老夫子實在忍不住了,不管不顧,硬是逼著他上了堂。他左選右選,挑出一個入室連害四命的劫匪來,下了狠心要辦,結果還是卡在“硃筆一拖”那一下,手抖抖的,死活拖不下去,最後嘆一口氣,將筆一扔,說聲“軍情緊急”,自顧自走了,氣得季老夫子直跌腳,最終還是拿他無可奈何。

這件事,現在被“前輩知縣”劉郇膏拿出來說,關卓凡自然無言以對。

“軒帥,若是承平時候,你的仁心宅厚,怕不是好的?”劉郇膏先鋪墊這一句,“只是現在這樣的亂世,規矩一壞,那些兇狡之徒就更不曉得王法了。你不肯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