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官軍現在的兵勢,不論誰來打無錫,黃子隆都一定是抵擋不住的。李鴻章知道,這是關卓凡在謙讓,畢竟無錫是大城。地位更重,財貨更豐,打下了功勞也更大。
官場上的勾心鬥角,彼此傾軋這類事情,李鴻章見得多了,而且他自己就是個中的好手。但是對於面前這位年輕的旗人將領,他的心情卻頗為複雜,實在有看不透的感覺。
若說這個關卓凡是存心要與自己一爭短長,可是自己初到上海之時,卻又主動讓防區;嘉定之戰。將戈登的洋槍二團撥歸淮軍指揮,這才造就了後來的常勝軍;辦厘捐。不僅將嘉定寶山一帶的厘卡統統移交,而且信守承諾,松江府之外絕不染手,這些都是謙遜客氣的表示。
可是若說這個關卓凡是自甘雌伏,卻也不像。
自己花了偌大的功夫,結果上海道臺最後還是落入了他的手裡,雖然不信他竟能夠未卜先知,想必是一個巧合,但他替楊坊謀劃這個位子,是一定有的。蘇州殺降,他卻正好到崑山去了,結果自己擔了一個惡名,實惠卻是軒軍撈得多。
至於常勝軍投向軒軍,自己也沒有什麼話說——他已經兩次拒絕了戈登,算是仁至義盡,而常勝軍解散之後,似乎也沒道理說,讓白齊文不許招募?更別說那本來就是他的洋槍二團。
自己雖然是巡撫,但現在早已不能把他當成屬官來看待了——且不說大家本來就是同品,單說他身上一等輕車都尉的爵銜和那枝雙眼花翎,就是連老師曾國藩都不曾有的榮耀。而他旗人的身份,和在兩宮和議政王那裡的底子,自己就更沒辦法去比擬了。這樣下去,自己這個江蘇巡撫,坐得穩,坐不穩,都會成問題。
然而他現在卻又把無錫讓給自己來打。李鴻章在心裡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吃不透,也對付不了,放眼東南,或許只有自己那位老師,才能壓住他一頭。
因為存了這樣一個念頭,李鴻章就不肯在城裡辦公事了——半城是軒軍,無趣得很。
李鴻章既然不駐城,關卓凡自然也不好駐,於是明明江蘇省的巡撫衙門、藩司衙門就在眼前,一位現任的巡撫,一位加著巡撫銜的藩臺,卻都視若不見,至於設在拙政園的忠王府,更是誰都不肯踏入半步,有什麼事情要商量,就在原來譚紹光的慕王府內見面。
攻打常州的作戰計劃是定好了,可是還不能馬上行動,因為軒淮兩軍,連場惡戰下來,都需要休整,而且也都需要把新收容的降卒分類甄選,擴充進來,做一場大整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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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軒軍來說,近三萬降卒,不是一個小數目,若是放在從前,只怕在如何防止他們降而復叛上,就得絞盡腦汁,花費好大功夫。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人人都知道,蘇州一下,官軍廓清“蘇南省“全境,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定都江寧的太平天國,也已是搖搖欲墜,難逃“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命運。何況這些人裡面,幾乎沒有廣西出來的太平軍老人,大多以兩湖和安徽籍為主,因此只要安撫得當,該遣散的遣散,該收編的收編,有糧吃,有餉發,便可免去別的擔心。
關卓凡不肯像李鴻章一樣,把上萬降卒統統納入淮軍,將淮軍“撐”到近三萬人的規模。他還是秉持自己既定的原則,希望手下的部隊,能做到“比較精,也比較多”。
“八千戰勇,四千長夫,就按照這個數來甄選。”在大營的會議上,關卓凡最終拍了板,“各營原來的預備兵,優先補成正勇。”
那就是說,從三萬人裡只拔出一萬二千,其餘的人,全部予以資遣。
“是,我一定好好挑一挑,”丁世傑不無擔心地說,“不要弄了些暗懷異志的人進來。”
“譚紹光的親信。被郜永寬殺光了。郜永寬的親信。又被李鴻章殺光了。”關卓凡嘆了一口氣。“剩下的,都是可憐人,不見得還有什麼異志可懷了。”
即使已經精選,但軒軍的人數,算上留駐上海的先字團,駐常熟的建字團,駐崑山的洋槍二團,仍然超過了三萬人。這還沒有算上丁汝昌送來的那兩營水勇和工匠。
除了補滿原來各個團的兵額之外,另有三個新的團被建立起來了,仍以團官的名或字,作為團的番號。組建的方式,是從原來老團抽調部分軍官和兵士搭建骨架,輔以西洋教官,再將整編後的降卒補充進去。
劉玉林以上海戰役中搶攻川沙,身負重傷的功勞,和這次收容安撫降兵的功勞,升任團官。鄭國魁則以兩次勸降郜永寬的功勞。也從副團官升為團官,與劉玉林各領一團。
另一名新任團官的。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