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軒,你這話,從何說起?”曹毓英緊盯著關卓凡,終於開口了。
從何說起?自然是從書上說起。剛才關卓凡見這兩位恭王的謀士,都以為咸豐的病就快好了,不禁暗暗擔心:這樣的態度,如果帶回京裡,那麼對付肅順的佈置,就會停滯下來,而一旦皇帝出事,就有措手不及的危險。因此,不能不咬咬牙,把真相告訴他們。
咸豐皇帝的死期,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說出來毫不為難,難的是如何找個理由來圓自己的話。曹毓英有這一問,勢在必然,關卓凡只得把自己臨時編的一個理由,拿出來搪塞:“卑職……小弟在熱河待的時候久了,認識些下面的朋友。這句話,是從太醫院煎藥的小太監口裡,傳出來的。”
“那麼,所傳的是誰的說法呢?”曹毓英聽說是從太醫院裡傳出來的,先信了三分,但小太監無智無識,一定是偷聽了某位太醫的話,因此不肯放鬆,再追問一句。
關卓凡躲閃不過,只得硬著頭皮繼續編下去:“聽說,是李秋生的話。說皇上的病,沉痾糾纏,已經極難入手,現在的精神健旺,只不過是虛好看。等到過了小暑,天時一變,只怕就要轉危。”
這段話似模似樣,絕不是小太監能夠編造出來的,曹毓英又信了三分。李秋生是太醫院的醫正,每隔一兩日,就要進宮來請平安脈的,對於皇帝的病情,自然以他最為深知。
然而還有一個疑問——皇帝的病情,是天字第一號機密,太醫院的太醫們,醫術姑且不論,伺候差事都是最謹慎的人,李秋生作為醫正,更是如此。預計皇帝的死期這種話,即使跟同僚都是絕不敢說的,如何卻能被一個小太監知道?莫非是睡覺的時候說夢話,被偷聽了去?
這個疑問,殊不可解,但即使多智如曹毓英,也萬萬料想不到身邊的這位“小弟”,其實是翻著閻王爺的生死簿子在跟他們說話!
他跟朱學勤商議良久,最後的結論是:寧可信其有。若是弄錯了,不過白忙一場而已,可若是真有其事……
“若是真有其事,逸軒你的功勞就立大了。”朱學勤鄭重地說,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話大大不對頭:知道皇帝要死了,怎麼能說他是立了大功呢?簡直非人臣之禮。尷尬之餘,咳嗽兩聲遮掩過去。
好在都是“自己人”,不會在意這些。曹毓英沉吟著說:“如果皇上大行,則立大阿哥,是勢所必行。那麼除了皇后晉位太后之外,懿貴妃,大約也能有一個太后的名分……”
懿貴妃所出的大阿哥,今年五歲,是皇帝唯一的兒子,當然只能立他。而懿貴妃母以子貴,封一個太后,也是想得到的事情。朱學勤感興趣的,是另一個話題,皇帝歸天之後,如果要對付肅順,則兩宮的態度,就變得尤為關鍵。
“琢翁,聽說皇后對於宮外的事情,不大曉得。懿貴妃雖然失寵,但這幾年替皇上批本,照說應該懂得些道理,不知她這個人,才具如何?”
曹毓英搓著手,眼望燭火,良久才說:“這個女人,不簡單……”
第五十八章 花海中的殺意 (二更)
四月裡在“一片雲”看的一場戲,讓咸豐心情大好,自覺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強。於是食髓知味,進了五月,忽然異想天開地提出,要去圍獵。
圍獵倒是常事。清朝以武功開國,從康熙以來,歷代皇帝,都有“木蘭秋狩”的傳統,就連咸豐去年八月裡逃難到熱河,用的也是“北狩”的名義,意思是我可不是逃難,是到北邊打獵去了。問題是作為名義尚可,怎麼能來真的呢?他的病體且不說,就算沒病的時候,他又何曾做過什麼圍獵?
這個念頭,把皇帝的近侍們都嚇壞了,唯有肅順不急。他知道咸豐所想的,其實不過是出宮散散心,只要聊具形式,也就應付的過去了。於是跟咸豐請示,還是去上次的如意洲,在花海之中紮營,以後妃相伴,禁軍扈從,除了不能彎弓搭箭,其他的,也就跟圍獵的野趣相去不遠了。
肅順的這個提議,咸豐欣然贊同。於是各個相關的衙門,大忙特忙,足足籌備了十幾天,才算是大功告成。這不同於上次看戲,要準備的事項極多,但畢竟只是離宮五里,因此也不必象真正的圍獵那樣,要花幾個月的時間來預做功夫。
“圍獵”的場所,選在如意洲後面一塊開闊的野地上,範圍很大。皇帝的御帳,設在中間的一個小山包,**的三十幾頂宮帳,遙遙相隔,和太監宮女們的宿帳,統一都設在西面,隨侍大臣的營帳,則設在了東面。
圍場的戒衛,仍象上次一樣,要由步軍衙門派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