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顏,以及環圍於周身的由這兩隻龐然大物攜帶來的森森寒意。若說此刻他依舊從容泰然,處變不驚,便是恭維。
可是,他無法後退,當懷裡揣著的身小體輕的小東西的重量勝過自己的生命時,他便無法後退。
兩隻鬼掌伸探到胸前,要得不是他這其活人的心肝脾肺,卻比取他的心肝脾肺更讓他不能承受。
“我妻一息尚存,鬼差此時索她性命,豈不是枉害人命?”
黑、白兩冥差身勢頓住,幽深四眸齊齊逼來,“你看得到我們?”
“我妻並不是壽終正寢,請二位手下留情,給她一個活命機會。”
“你當真看得到我們。”兩冥差一個提鼻嗅覺,一個閃目細察,稍頃疑道。“你分明是肉體凡胎,為何身有異力加持?”
“在下的確是凡人,但在下也曾聽聞凡陽壽未盡自絕性命者,陰界尚不容其魂魄前往閣殿轉生。況我妻性命未絕,二位尊者何以要索她魂魄?”
“她是你妻子?”兩冥差異口同問。
“是我的妻子。”
“她怎會是你的妻子?她是…”兩冥差面面相覷,各自沉吟,又各嘆了一聲,道。“她或許是你的妻子,但她終歸也要走上這條路,你縱然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敢問二位尊者,她的陽壽可盡了?”此話只是拖延,不管對方答得是“盡”,或“不盡”,他都難免一拼。
“她並非凡人,陽壽非我等所窺,但…”
“既然陽壽未盡,二位便不能將我妻魂魄索走。”
“她此際魂魄已然遊離於命宮之外,我等須將她帶往閻殿,聽憑閻王安置。”白衣冥差道;“你與她今世之緣,隨她今世身死,即作幻滅,你放她離去,成就她今世功德,也不枉與她結緣一場。”黑衣冥差道。
這等話,秋寒月不能領會也不想領會,道:“今日在下拼著一死,也要把我妻留住,二位若要索命,請先把在下索去!”
白衣冥差微慍,“你說這樣的話,好生糊塗。本差觀你額堂清明,元神俊秀,以為必有不俗悟性,方有好言點撥,你也不想若與我等對上,怎會有你好過?”
“大膽!”黑衣冥差大怒。“冥差辦案,豈容你阻擋?若敢放肆,當真會將你一併索去,交由閻王發落!”
“在世凡人,如有褻瀆上天、冒犯鬼神之行止,縱然陽壽未盡,亦可拘其魂魄押往地府受審吃刑。”白衣冥差苦口相勸。“所以,任何話俱不能隨口道來,閣下何苦與鬼神為難?”
秋寒月昂首挺頸,道:“在下願意陪我妻走這趟地府之行,二位成全無妨。”
兩冥差一個白臉,一個黑臉,一個好言,一個狠話,見得眼前人仍毫不見退讓之意,黑衣冥差舉起勾魂杖便要給予教訓,白衣冥差以招魂幡格開。
“你執意留你妻魂魄在此,可曾問過她的意願?她此時遊離於兩界之間,所受苦楚非你所能想象,惟魂魄離體方是真正解脫,你寧願為一己之私使她受萬蟻鑽心之苦?”
他一震,臉孔雪白,“不可能……”萬蟻鑽心?
“我們打個賭如何?”
他不語。“萬蟻鑽心之苦”這幾個字,將他切切實實震住了。他的確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痛,是不是超過了他這幾日所受過的?靈兒那個連摔絆上一下也要哀哀叫痛半日的小小軀體,如何承受?
“我可以讓你親口問她,聽她想留還是想走。”白衣冥差繼續誘哄之實。
“……如何親口問她?”
“將她置到床榻之上,取走她身上護持之物,魂魄即會半脫出體,你即可問她願走願留。”
“若她願意留下,二位便會離開,並不再打擾我們夫妻?”
“與冥差講條件,閣下還是頭一個呢。”白衣冥差勾唇,本想是作一個笑顏出來的,但以那般慘無血色的相貌,竟是比哭還要難看。“好罷,依你。”
秋寒月大踏步到了屏榻前,將裹揣在胸襟內的軀體萬般小心地託放到錦被之上,將四隻腿上的戒環盡給取下……
“靈兒?”
果如白衣冥差所言,戒環去不多時,一道透明簿影便由狐軀上生起。不是狐形,而是人貌。
“……哥哥,好痛,靈兒一直好痛好痛,喊哥哥聽不見,靈兒就會更痛,靈兒好難過。”小人兒小嘴彎彎,淚兒瑩瑩,痛訴委屈。
他眶際熱溼,張臂要把小人兒摟進胸懷好生呵護,然而……
“閣下為人,血骨乃實;她已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