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運到這裡,知縣便派自己來查禁,查來查去沒料到是宮中物品,這簡直夭壽啊!
一方要運活字過去,一方要查禁活字,這定然是朝廷裡發生了傳說中的高層鬥爭,而且還涉及到人命如紙的宮中,自己這小魚小蝦無辜可憐的被牽扯進來了!只怕連匆匆釋出了禁令的自家縣尊大老爺也是犧牲品!班頭惶恐不安的想道。
這裡面水很深!面臨這個緊要關頭,自己該如何抉擇?大興縣衙役某班頭陷入了深深的痛苦糾結中。
是毅然嚴格執法,一條道走到黑,力爭越是危險反而越是安全,博得己方大佬們的青睞和獎勵?還是在這位相貌很冷酷的公公面前見風使舵,揭穿自家知縣受了別人指使釋出禁令的事實?
兩種選擇,都有可能獲得好處,但也都有可能要人命,實在令人難以決定。班頭不由得愁眉苦臉、長吁短嘆,只過了半晌還是猶豫不決。
旁邊有個小衙役扯了扯班頭的袖子。輕聲喚道:“舅舅?舅舅?”
“叫什麼叫!事關重大,沒見我正在沉思麼!”班頭回頭呵斥道。
小衙役指著遠處道:“可那些馬車已經走遠了啊,舅舅你還發呆作甚?”
班頭抬頭四望,果然那幾輛馬車已經離開路口,走到了幾十丈外地方。為了重大決策費盡思量的他居然完全被無視了!那公公心裡根本沒有他這等角色!
班頭感到恥辱之餘,卻又有幾分慶幸,心裡反覆默唸幾句“阿彌陀佛被無視也好,這條命算是保住了”。此後便對腿腳最快的一個手下吩咐道;“速速去衙門報信!”
京師東城的大興縣知縣聽到報信。出離的憤怒和驚恐!他算是袁閣老的門生故舊。所以才會如此賣力氣,拿自己當槍使也就罷了,誰叫在權貴密佈的京城中。就他這京縣知縣最芝麻。但也不能如此坑人,居然唆使他無緣無故的去攔截宮中物品!
但憤怒歸憤怒,現實歸現實。怒氣可以沖天,但總要降回地面…大興知縣仍舊迅速將這個訊息轉告給袁閣老,要看看閣老如何處理。
訊息送到袁府時,袁閣老正受人所託,潑墨揮毫題寫匾額。耳朵裡聽到稟報,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愕然之下,他手裡的筆悄然掉落而沒有覺察。
別家閣老遇到類似情況或許不會如此驚慌,稍微冒犯一下宮中而已。動搖不了宰輔大臣的根本。
但袁閣老不同,他不是靠著眾望所歸的廷推,而是是靠著天子簡拔升上來的,是大學士中最親近天子的一個,公認的皇帝黨,暗中常有“逢迎天子”之譏。
所以天子的信重就是袁閣老的生命線,就是他手中權力的來源。任何可能導致失寵的事,都是足以讓他心驚的。比如這次他撒出去的大網,險些將宮中物品攔截住…
他終於想起來了,幾十年前高宗皇帝造了三四十萬個銅活字,一部分賜給了國子監。一部分卻留在了經廠。
這樁軼聞他是知道的,可是先前沒有往這邊想過。他只猜測李佑可能是在市面上收購活字或者去國子監偷運活字。萬萬沒有想到李佑所用的活字是從宮中運出來的!即便現在得知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又如何?這次李佑偏偏用的就是宮中所儲存的活字!其中彷彿透露著什麼…
雖然天子沒有大張旗鼓的公然下詔書說將內字型檔所存活字賜予李佑使用,好像只是低調的運出來,如果不是自己派人誤打誤撞的碰上,只怕也被瞞在鼓中。
但若無沒有天子親自點頭同意,那些公公也沒有膽量將活字運走,送給李佑使用罷?若無天子親自同意,那李佑也不敢明知是宮中用物,還敢接收使用罷?
所以從種種跡象裡袁閣老得出一個結論,李佑這次名為私人辦報,背後必然有皇家的授意,只是不公開說而已,這就是李佑最大的底氣!
從上面結論袁閣老又得出一個推論,這次只能忍了,惹得起李佑惹不起天子啊。大佬們對報紙你爭我奪,難說不會也引起天子重視,說不定李佑就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他硬頂著作對,倒黴的還是自己。
還讓袁閣老略略糾結的是,這樣的事天子居然不與他說,寧可去信任李佑,有種淡淡的失落感和憂傷。難道自己太人老珠黃,而天子喜歡年輕人了嗎?
正當袁閣老靜坐書房,反覆琢磨帝王心思時,有下人打斷了他的沉思,稟報道:“鴻臚寺尤大人又來求見,看著神情很焦急。”
袁閣老心疑道,他又有什麼事情?難道他從別的渠道也知曉了李佑用宮中存字的事情?若如此他也該焦急,畢竟是他親自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