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亮,條件一擺,那商家便很痛快得答應了,隨即李佑的坐船與糧商船隊合流而下,浩浩蕩蕩駛向蘇州府城。
話說蘇州府城從閶門向城外一直到著名的楓橋,大概是近於運河原因,一二十里範圍裡繁華昌盛人煙密集,更甚於城內大部分地方。而楓橋就是一大米市,也是府城外的樞紐門戶。
二月下旬,天已轉暖,草木漸綠,楓橋一帶的商家民戶一如既往的多。不知道是誰眼尖,先發現了遠方大號漕船的影子,惹起了驚呼——稍有經驗的人都分辨得出運糧漕船的形制,在江南這實在太常見了。
若僅僅是漕船還不值得驚呼,但這一艘接一艘的漕船的船舷都壓得低低的,分明是載滿了糧食,這在當前的蘇州府意味著什麼?
有經驗的人指點道:“此乃四百石制式的漕船,以吾觀之還多載了。約莫每船有五百石米,以二十船計,是一萬石上下。”
又有人分析道:“夠滿城人吃兩日了。”
還有人說:“一朝開了頭,此後要源源不絕了,本次米荒即將過去,幸甚幸甚。”
很快更大的驚呼聲響起來,因為河上河邊的人們看到那船隊的前導船上,有一名高大清俊的年輕人立於船頭,有些人便認出了這是從府城消失了近十日的李推官李大人。
傳言傳的非常快。當即有感情豐富的人熱淚盈眶,這是怎樣的青天大人啊,面對饑民羞愧的掛冠而去還心繫黎民,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找來的這一萬石米,李青天原來沒有拋棄我等小民。
等船隊靠穩了岸,河埠上圍觀民眾已是人山人海。
李佑下船時,人群騷動不安的圍上來,高呼青天者此起彼伏。喧囂的一聲賽過一聲,一浪蓋過一浪。
李推官不言不語,面無表情,低頭前行(可惜這年頭沒有太陽鏡),身邊三四隨從竭力開道護送。怎奈人口實在密集,粉絲實在狂熱,場面幾近混亂失控。
該說幾句話了…李佑暗道。
他正要開口時,卻聽見背後高亢明亮歡快的嗩吶聲響起來,噠噠噠噠噠噠……
原來船隊當中的那艘兩層大船上不知何時站出來兩個僕役,各拿一嗩吶正吹的起興。對此李佑點頭道,這家糧商倒也是個知趣會捧場的,可以結交。
又見大船艙***來數名僕役,手持各種李佑看起來眼熟的物事,當即李推官瞳孔猛的一縮。
那舉起來的傘狀物不是華蓋麼,知府儀仗裡也有的…那被立起來的不正是官牌麼,高官船上都有的…
只見官牌上赫然寫道“浙江布政使司右參政”。
看清了這九個字,李推官瞳孔又猛的一張…陳大人是寄銜浙江按察使司按察僉事,分巡蘇松道,那這個出現在蘇州府的浙江布政使司右參政也是寄銜?
從三品浙江布政使司右參政分守蘇松道?大概是糧商為了利潤,借了官牌避稅罷,這年頭此類事情多的很,也不值當大驚小怪。
最後從船艙出來的人年近五旬,形貌端正,三縷花白長鬚。這都沒有什麼,但他身上那硃紅如血的官袍讓李推官瞳孔再次一縮,腿腳一軟。
朱袍代表什麼?高官啊!
那老大人傲立於船上,頭頂華蓋,臉如寒霜,冷冷的注視李佑。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右參政分守蘇松道老大人居然隱跡於運糧船隊中…
什麼語言也無法形容李推官此年此月次日此時此刻此分此秒此剎那的心情,耳邊莫名其妙迴響起了黃師爺的話:“你簡直走火入魔了,不可取也”。
向來心細如髮的李推官為何就沒有想到,什麼樣的商家能一口氣動用二十多艘四百石級別大漕船運稻米?只能說真是近來太過於得意忘形,鬼迷心竅了。'(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看房偶遇小千金
又聽王老知府繼續勸道:“你也算得是本地名流,有人庇佑,又有官告護身。只要謹言慎行,奉公守法,石參政能奈你何?朝廷命官又不是他可以輕易任免的,至多這幾年讓你仕途不順而已,但你二十都不到,等得起。”
李推官暗道,王老頭說的在理,自己真是江湖越老膽越小了,穿上鞋就瞻前顧後的。不過也幸虧石大參不是陳巡道那樣背景雄厚的人。
惹不起總躲得起罷,石大參也不可能天天到府署盯著他。自己的公務是和按察分司陳巡道對應的,石參政分守道也不好胡亂插手肇事,這要感謝太祖高皇帝設計的互相牽絆扯皮的地方官制。
一千道一萬,日總是要過的,想至此李佑心情暫且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