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可事涉劉三兒,每一句話都要回答得很小心,我急忙說道:“不是的。”
“哦?不是因為他?那是為什麼?”
“……”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連恨,都不再恨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什麼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我也有些恍惚,往事就像潮水一樣湧來,我看著自己站在船頭,就像現在這樣,與他相望,世事如流雲,一切彷彿昨天,只是心境已然不同。
我輕輕道:“從民婦自船上跳下的時候。”
他驀地一驚,像是受到了什麼震撼,勐地睜大眼睛看著我。
“那個時候,民婦就已經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麼?”
回想起那個時候,我站在船頭,對他露出最恬淡的笑容,那個時候的心境,我輕輕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枷鎖,也許是求而無獲,也許是愛而不得。不管一個人有多大的權力,多高貴的身份,多縝密的心思,在感情的面前,都只是一個可憐人。”
那個時候,當我看著他放走南宮離珠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
他甚至捨不得傷害她一點,沒有刑囚,沒有禁錮,沒有讓她服軟的手段,甚至沒有強留,只因為那個人是南宮離珠,所以他放她走,放她回去她愛的人身邊,這樣的心情,只有付出過真心的人,才會明白。
他,也只是個可憐人。
和我,和南宮離珠,甚至和裴元琛,都是一樣的,沒有人能夠在感情的面前全身而退,傷痕累累也罷,痛哭流涕也罷,所求的,只是能守在所愛的人身邊,而已。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不再恨了。
不再恨他為了南宮離珠打我的那一巴掌,不再恨他將我投入大牢,甚至不恨那些令我生不如死的酷刑,因為看清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這時,我抬頭看向裴元灝,卻發現他的臉上透著一種幾乎壓抑不住的怒意,眼睛都充血發紅,死死的盯著手裡的酒杯,好像要把那酒杯看出一個洞。
也許,他又想到了南宮離珠了吧。
那個女人,終究是他心裡一道補不上的缺口,一條永遠的傷。
這個時候,我也不敢再開口,只能靜靜的坐著,他卻慢慢的將目光移到了我的臉上,不知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他的眼睛發紅,盯著人的感覺像是一頭蟄伏的獸,要把人吞噬一樣,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種異樣的沙啞,像是在狠狠的壓抑著什麼。
“這麼說,你是打算跟他?”
“……”
“是嗎?”
“……”
我咬了咬牙,終究還是站起來,朝他跪了下去:“求皇上成全!”
我很清楚,如果他要對我和劉三兒做什麼,只是一句話而已,他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讓我,讓任何他想要懲治的人生不如死,我沒有絲毫可以和他談判的籌碼,我只希望,他能給我一絲憐憫,一點慈悲心,一條活路。
他沉默的看著我,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甚至連那雙眼睛裡剛剛有的一點光,在這個時候,也已經被黑暗吞噬。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害怕,朕會把你關起來。”
我的臉色一下蒼白了起來。
“也難怪你會害怕,你現在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是怕朕會傷害你,還是怕朕會對付他?”
聽到這句話覺得不對,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可下一刻,他卻說道:“行了,你走吧。”
什麼?
我一下子又愕然,抬頭看著他,卻見他連看也不再看我,好像厭倦了什麼,低頭便給自己倒酒,倒一杯,喝一杯,一刻也不停。
我咬了咬牙,朝著他磕了一個頭:“謝皇上恩典。”
說完,便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
可才剛一轉身,卻又聽見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等等!”
心裡一驚,頓時唿吸都窒住了他又要做什麼?難道還是
回過頭,卻看見桌上的另一隻酒杯裡,已經斟滿了酒,他看著我,慢慢說道:“回來陪朕喝了這最後一杯,喝完,朕……就放你自由!”
我的心像是突然又被揪了起來,狠狠的跳了一下。
最後一杯?真的是最後一杯?
喝完這一杯,他就真的放手嗎?
可是,心裡的不安卻像是滴落在宣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