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判手中的生死簿,幾下翻閱,便見上邊寫道:“傾墨,十八歲患上瘟疫,死於地牢。”我哼地冷笑,從雀判手中奪過判官筆,往舌頭上裡蘸了蘸口水,就把生死簿上傾墨這一世的命給改了,改成:長命百歲,壽終正寢。雀判怒紅了臉,大喊:“大膽花神,竟敢擅改天命!”我把生死簿往地上一扔,憤憤踩了幾腳,道:“天命,什麼東西!”臨走前拍拍簡朔的肩膀,“拜託你了。”簡朔拍拍胸脯叫我放心,手中烈火金槍嗖地一聲穿過雀判的氈帽,陰惻惻道:“若是膽敢把生死簿改回去,第二槍射穿的將不再是你的帽子。”雀判抖了抖肩膀,不敢再有怨言。
離開地府時,突然天降一面黑牆,牆長無邊,連綿萬里不見盡頭。
牆後傳來冥淵陰冷無情的聲音:“無暇,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堅定道:“絕不後悔!”
牆後寂靜無聲,我深深呼吸,道:“冥淵,我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沒能讓你見到真正的無暇。”
黑牆轟然坍塌,牆後早已空空無人,唯有曼珠沙華搖曳著悲傷的身姿,哀嘆著永不相見的思念。
我苦澀笑笑,冥淵愛護著我,與此同時,也憎恨著我。
因為我,他日夜思念的愛人,再也回不來了。
重返人間,回到靜謐絕世的深山草廬。
傾墨的病情已經好轉,燒也退了,睜開雙眼見我守在他的床前,虛弱地笑了,說話的聲音也帶著沙啞:“無暇,我讓你失望了吧?”我一邊擦著他額頭的汗水,一邊搖著頭,他說:“刺殺失敗時,我以為自己難逃一死,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再見你一面。見到你之後,我對自己說,如果這次能活下去,我一定要對你說一件事。”我輕聲問:“什麼事呢?”他調皮道:“現在不說,以後再告訴你。”我瞪著他,罵道:“虧我千辛萬苦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就稀罕吧你,我才不要知道呢!”他憨憨笑了笑,閉眼又睡了過去。此後身子日漸康復,三日後已經能下床走路了。這段時間,他再也不提報仇,也不問楚元璽口中所說的楚悅容和楚在劫與外面兩座墳墓是否關聯。又過了十幾日,傾墨身體恢復如初,一覺醒來,見他站在門口微笑地看著我,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背後一片桃林,灼灼耀眼,他說:“無暇,來。”
他牽起我的手,往桃林走去,然後站在最大的那株桃樹下,雙手放在嘴角,大聲喊:“無暇——我喜歡你——我想娶你為妻——”
深山密林中,久遠地迴盪著他的迴音,他緊張地站在那裡,不敢看我,臉上已經赤紅一片。
我感動得流出淚來,朝著桃林喊道:“好啊——傾墨——讓我做你的妻子——”
我終於等到這句話了,為了一句“喜歡”,我已經等了三千六百六十三年了,你知道麼,玄蒼?
願以千年換你一年天荒地老,願以生生世世換你一世海枯石爛,我願意,真的願意。
百年之後,草廬前的桃花又開了。
我與傾墨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坐在桃花樹下,看著落英繽紛的世界,緋色的花瓣,點綴了我們蒼白的頭髮,我們微笑著,滿臉皺紋。此刻,我正承受著年邁帶來的痛苦和折磨,但我的內心是快樂的,無悔用法術讓自己跟著傾墨一起老去。
這世上有一種幸福,叫做白頭到老。
起風了,傾墨說我們回去吧。我點點頭,他還是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地為我披上外衣,呵護地牽著我的手,亦步亦趨地往草廬走去。
他說:“無暇,與我說說悅容和在劫最後的結局吧。”
我說:“在劫雖然治好了悅容,但悅容的身心已經飽受摧殘,只能多活一年,所以他們在這個深山密林裡只做了八個月的快樂夫妻,這八個月裡,是他們這一生最美滿的時光。悅容去世的那天晚上,在劫服下毒藥,躺在悅容身邊,與她靠在同一個枕頭上,手拉著手,一起去趕赴最後生死不離的約定,他們都笑著說,我愛你,再見……”
傾墨說:“比起他們,我們是幸福的,他們只能廝守八個月,我們能廝守到老。”
我笑著點頭:“嗯。”
那天晚上,傾墨彷彿預感到了什麼,躺在床上跟我說:“無暇,我愛你,我們永遠不要說再見。”
我的眼淚不停地流下,卻還要拼命忍耐:“好,我們永遠不說再見。”
他心滿意足地睡去了,我在黑暗裡睜著空洞的雙眼,淚水從未止過,緊緊拉著他的手,想要拉住這一世最後的溫暖。
夜裡颳起了大風,吹開了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