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還能隱約聽見雨娘撒嬌發嗲,還有權季青隱隱的笑聲。石英跟在蕙娘身邊,此時也不禁笑道,“四少爺同二姑娘,真是吵鬧到了一處,倒現出了有兄弟姐妹的好。”
蕙娘隨手將權季青給的芙蓉放到石英手裡,“出來半日,也該回去了。”
她語調清淺,心不在焉,顯然是有一點心事。石英全程跟在主子身邊,只覺得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居一景,要說有什麼不妥當,也就是四少爺誇了少夫人一句……可說句實在話,都是一家子,多一句話少一句話,似乎犯不著多心。畢竟話說白了,四少爺都還沒有成家呢,就是要和二房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那也得等他成家生子了再說。同二姑娘一樣,這都是戲臺下坐著拍手的,所差者,只在叫好還是起鬨而已。要是連這樣的人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都要往深裡去想,這日子可就趁早別過了。
她自然未敢詢問,只是躬身扶主子上轎,“您仔細別用岔了力——”
暖轎順著湖走了一會,遠處湖中簫聲又起,嗚嗚咽咽、隱隱約約,襯著淡灰色天,竟如一匹長練,委婉迴環、絲縷牽連,從湖中往岸邊吹來,連前頭轎娘都聽住了,腳步不覺放慢了幾分。轎子猛地一挫,蕙娘差些沒跳起來。這倒將眾人都嚇了一跳,石英忙上前申飭,那轎娘也是魂飛魄散,忙由旁人替了肩,自己跪下請罪。
“算了。”少夫人對底下人,有時嚴厲得簡直過分,有時又很寬和。“的確是好簫音,隔了那麼遠,音色還是那樣亮……偶然聽走了神,也是常有的事。”
話雖如此,差些驚了少夫人的胎氣,這又哪是小事?石英駐足片刻,待轎子去遠了,才低聲衝那犯事轎娘道,“老規矩,自己去楚媽媽那裡領罰吧。”
楚媽媽是蕙娘身邊的教養嬤嬤,雖擔了這麼一個名頭,可教養的主要是蕙娘近身的幾個下人,她性子嚴肅,是有名的‘活閻王’,這轎娘不禁面現懼色,一時不願起身。石英只得又放緩了語氣,“少夫人都發話了,左不過罰些月例,還不快去?”
她心裡也不是不失落的:轎娘吃的是肩上飯,如此不快,從前也難以避免,可綠松在時,哪裡還要說話,一個眼神,底下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雖說現在她遠在京城,自己又說了一門上好的親事,可如今看來,究竟依然是比不上綠松……
少夫人聽著簫聲,一路都心不在焉,石英有所感懷,今日話多了一點,“也不知是二姑娘還是四少爺,這簫,吹得是滿好,聽著調子也熟,像是——”
“是《梅花三弄》。”蕙娘輕聲說,“我練過幾次的,你記性倒不錯。”
她語氣雖寬和寧靜,可聽在石英耳中,卻無異於黃鐘大呂,她是極熟悉蕙孃的,哪裡聽不出主子語氣中的不耐。立刻就不敢再往下說,只在心底暗暗地責怪自己:一起了和綠松比較的心思,就處處進退失據。
可話又說回來,姑娘這是為了什麼事,心事這麼沉呢……
石英沒有揣摩錯,蕙孃的心緒的確不算太好。回到甲一號,她難得地沉不下心,只望著案上清供的一朵芙蓉發呆——越急越錯,石英怕是料想著這鮮花來得不易,自己不該私自處置,回到院子裡,轉頭就尋了一個小盤子,供在了書案一側。她想和綠松說幾句話,可綠松卻又不在,只好退而求其次,讓孔雀過來,同她一起看鐲譜,要給雨娘選一對名貴的鐲子,做她的添箱禮。
“怪可憐的……”蕙娘說。“小小年紀,就要嫁到瀋陽去,那地方說是也並不差,為從前女真人經營得很繁華。可哪裡及得上京城萬一……倒是文娘還好一點,將來要出京,也是往南邊去,那邊天氣起碼好些。也給她挑一對好鐲子吧,多開心一會,算是一會。”
文孃的親事還沒定下來,家裡知道的人並不多,孔雀也是第一次聽見蕙娘露了口風,她掃了主子一眼,“您有心事?”
蕙娘不禁一怔,她沒說話,可這表現,同預設也差不多了。兩人對視了一眼,蕙娘也便不在嘴硬,“怎麼看出來的?”
“您一有心事,話就比往常要多些。”孔雀輕聲說,“可說可不說的一些事,您往往就會說了。”
蕙娘再精明,也不可能把所有丫頭都給琢磨得透透的,可她身為甲一號絕對的女主人,這些跟在她身邊的小人精,卻起碼都打點了九成心力來琢磨她。被孔雀這一說,她倒是怔了半日,才自嘲地一笑,“是有點心事……不過,這事有些棘手,不好說、也不好辦。”
孔雀沒有說話,她一頁一頁地翻著首飾譜錄,過了一會,蕙娘問她,“你看中甘草,多久了?你爹孃這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