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如點漆的墨色瞳仁,淡淡問道:“這些年,我的這雙眼,你還覺著好用罷?”
皇子墨一驚,手中茶盞應聲落地。
鳳棲退了兩步,揚眉嗤笑:“我從前看得不甚明瞭,死了一回倒聰明瞭不少。那日你們大婚時,我確確實實傷的是淺眉,不過是一時慌了神,才叫你騙了過去。我就想,我出手如何會錯。我猜猜,必是你們給我演了一幕戲,讓我誤以為傷的是你,愧疚之下,我再狂妄也必定不會再鬧。”頓了頓,忽而朗聲大笑,“你是不是怕我那日想不通了再鬧一回?墨啊墨,你也不容易,裝了那些年的瞎子只為保淺眉一命,你愛她倒愛得深,卻不知你之後為何要養洛白?是愧疚?”
皇子墨凝而不語,低垂眉目,看不出是何心思,似有許多話想說,卻仍是沉靜。
問了兩句,鳳棲也覺無趣,復坐回位上,又是先前那副模樣,抿了口茶,正聲道:“旁的我都不和你計較,左右你我無緣,這在我入陣時已說得明白,從前都是我自己多想了。我知你看著我這麼個可恨之人也不容易,你放心,往後我絕不會再擾你,還望你把九鸞還我。我記得那時,青硯手裡的九鸞是被你拿去了。”
皇子墨沉吟片刻,抬頭看向對面,語氣微微乾澀:“你……都想起來了?”
鳳棲擰眉,點了點頭,心說我都說得這樣明白你還有什麼可問的,早早拿了九鸞我還要趕回雲棲救人呢。
“你……這回不是騙我的?這些話不是蘇窨教你說的?”聲音又啞了幾分。
鳳棲搖了搖頭,神情已有些不耐,索性一併說了出來:“你以為我會傻乎乎、不顧一切入那有進無出的誅仙陣?我自然是做了準備的,赤朱槍跟了我這些年,上頭早沾了我的氣息,神魂若封在赤朱槍裡也算安全,這中間出了些差錯才有了洛白。”頓了頓,再道,“在無尤山的那四年,勞你照拂了。”
皇子墨笑了笑,忽而覺得有些諷刺,又思及這人總算安然歸來,笑意更甚,笑中又有幾許哀思。
鳳棲只覺千年不見,這人怎麼益發難懂了,也不做他想,復問了句:“九鸞還在你手中罷?你留著也無用,還是還給我罷。”
“好。”皇子墨聲音十分溫柔,垂頭從懷裡拿出九鸞,淡淡笑道:“你的東西,自然要還你,往後我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說罷,將九鸞擲回鳳棲懷中。
鳳棲皺了皺眉,心忖,這話該是我說罷?驀然聽到“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又想起數萬年來兩人共同經歷的風雨,還有那四年人間生活,一時感概,竟說不出話來。
和風從半開的門窗間吹過,殿外花草輕移,殿內一時靜謐無聲。兩人各自品著茶,均覺這一刻心中安寧平和,多少悲喜憂急皆在堂前這淡淡的日光裡化了開來,花開花落行雲流水,原來世態人情不光只是顛覆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茶還未涼,殿外哄哄鬧鬧,似有腳步聲漸進,還伴有幾句責罵之聲。鳳棲心中明白,這怕是華宇殿的女主子回來了。笑了笑,同從前一樣,朝皇子墨做了個再會的手勢,也不走正門,從旁邊的小窗躍出,身輕如燕。皇子墨不覺間,竟起了身靜靜看著那道身影消失。
再會?
哪有再會?
再會已是陌路。
才到雲棲,遠遠便瞧見蘇窨守在梧桐樹下,鳳棲心中一暖,當真有種家的感覺。想起舊時同他說的,想讓他做一直做自己的親人,驀地笑了笑,朝蘇窨揮了揮手。
走得盡了,也不肖多話,兩人相視一笑,躍上了梧桐樹頂端。鳳棲拿著九鸞,對著日光照了照。通透的九鸞將日光折射成一道一道的長虹,映在碧天之下,分外好看。她臉上,仍是一派純真。
腳下的雲棲盡收眼底,來往的仙妖成了一個個的小黑點,這份愜意,當真多年不曾有過。
鳳棲笑了笑:“當初一時興起,我和鳳梧將你的本體移到了雲棲,如今看來,還真是這十萬年來做的最對的一件事。若沒有你,這雲棲還不知要亂成什麼樣。”
蘇窨有些出神,一時倒不知如何接話,想問,這些年你便從來只當我是為了看守雲棲而看守麼?你心裡可有一瞬對我有過旁的心思?張了張嘴,終沒說出來。他是怕了,怕說出來後,兩人間便連這種關係也維持不了。他太懂鳳棲。這大約也是鳳棲裝著不知他心思的原因罷?
雲舒雲卷,風起風停。
這兩人浮生偷得半日閒之際,聞得底下似是小乖的聲音急急喊道:“主子,蘇先生,不好了!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公子鬧起瘋症了!”
欲求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