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似新蒲綠,身如亂錦纏。任君千度剝,意氣自沖天。”在後花園中隨意閒遊的崔破看著右前方的那株棕樹,一時心中有感,不經意之間竟是吟出這樣一首詩來。
“好個‘意氣自沖天’,端的是豪氣干雲,只是崔公子少年得意,入仕不過年餘已是高居六品工部員外郎之職,真不知羨煞多少苦讀士子!這‘任君千度剝’一語又是從何說起?”
“噢!隨意胡謅得幾句,李先生那裡能夠當的真!”崔破循聲扭頭看去,見說話的乃是那終日面無表情的李伯元,不免心下詫異,因對其人知之不深,遂也是隨意的回了一句。
已是走至近前的李伯元聞言微微一笑,這個笑意使他素日冰寒的面容難得的多出了幾分溫暖之意思。笑過之後,他卻是不再接著這個話題敘說下去,只到二人又並肩前行了幾步之後,方才開口悠悠問了一句:“崔公子可是在為春州馮若芳之事憂心?”
“李先生如何得知?”崔破自覺心中紛亂雖並不全是為此,但無疑此事也是一個很大的緣由所在,卻被這理當全無所知的李伯元一語道破,如何能不驚心,是以聞言之後當即頓住步伐,側身問道。
“崔公子想是覺得將懷中那一份摺子上呈之後會傷了馮公子,大失待友之道,是以才有這等煩悶吧!”那李伯元並不回答崔破的問話,再說了一句崔破心中所想後,也不看他臉色續又下言道:“其實這倒是公子關心則亂了,蓄養崑崙奴及新羅婢已是風行近十年之久,豪門富賈之家所在多有,朝廷又豈會真的不知?只是此事牽連甚廣,傷於其事者又非我朝子民,是以政事堂並朝中官吏都在裝糊塗罷了。再則,我大唐如今已是如此局面,實言來說,要做的事情太多,還遠遠不是操心此事的時候,是以公子這份奏摺呈與不呈其實並無多大區別,斷然是不會傷到馮公子的,但請放心便是。不過……”
“不過什麼?”崔破本是對那馮楠極有好感,是以得知其父便是縱橫南海、嘯眾近千的大海盜馮若芳時,不免心下很是煩悶,加之時辰又短,未能細思其中關節所在,此時一得這李伯元分析,大有茅塞頓開之感。然心下卻是對眼前這位頗有神秘色彩的李先生之來歷萌生了疑惑之心,只是言談未深,乃強自壓抑後續接其話問道。
“不過以上所言卻是關乎此事之大勢,但以馮若芳個人而論,若是公子將此事處理的好,則未必不能從中取利,多則不敢保,至少養那三千州軍是儘夠的了,如此豈不比得罪那些個和尚們好上許多!”李伯元竟似絲毫也不曾察覺崔破神情、語氣之變化,邊悠悠邁步前行,邊悠悠說出這番只讓崔破心中震動不已的話來。
“李先生到底是誰?若今日不肯實言相告,須怨不得本官心狠了!”滿心震驚的崔破一聞此言,陡然站住,只將一雙森森眼目緊緊盯住眼前這位文士打扮的中年,厲聲問道。
其時,雖其洗劫寺廟之事已非秘密,然所知者皆是有權查閱“密字房”奏報的朝中顯貴及業已和解的澄觀大和尚,在河東道通緝盜匪文書至今未撤的情形之下,這一身布衣,本是斷斷不應知道其事的李伯元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就不容崔破不幡然變色了。
孰知那李伯元見到崔破如此,竟是渾不擔心一般,腳下半步不停,嘴角更扯出一絲略帶譏誚的笑意道:“這世間並非只有崔公子一個聰明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狀元公難道還不明白?至於本人嘛!在下德州李清臣便是。”
“果然有李清臣此人!”一聽到這個名字,崔破直比適才還要震驚百倍,其人正史不載,便是野史中也只是影影綽綽間含糊帶過,言其本是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帳下第一謀士,實有王佐之才,尤擅權謀。田承嗣之所以能據區區魏、博、德、滄、瀛五州之地三叛朝廷而能得老死床榻,這李清臣實是居功至偉,只因其人行事手段太過於狠毒,是以史書不揚其功,也是因為正史不載,而野史又是語焉不詳,再加之對其人智計之描寫又太過於神乎其神,是以歷來對於史上究竟有無此人爭議實大,卻不相今日卻被自己親眼看見了這位“智深如海,心比蛇蠍”的人物。
“久仰李先生大名,只是先生不在魏博,卻更換名姓到我府中是為何事?”此時的崔破對這李清臣能知道自己晉州所為倒已是不以為奇了,只因當日所為破綻實多,其人能夠看出其中竅要本就是意料中事,此時更吸引他的反而卻是這樣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何以會用如此手段到了自己府中,目的又是何在?
對於崔破說出自己的來歷,李清臣渾不為意,略略一收腳下的步伐,淡淡說出一句使此間主人愕然定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