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陡然一問只讓李適微微一愣,首先浮上腦海的便是“兵精將廣”四字,然則細一尋思,卻又覺並非如此,大戰既起,牽涉的層面實在太廣,倉促之間實難一一盡敘,遂也並不做答,只用眼光示意崔破繼續說下去。
這番情形本在崔破意中,乃揚聲續道:“今時之戰事無論如何譴兵置將,然則究其本源,當取決於人心、錢糧四字。人心向背決定戰事之結局,歷代多有論述。本朝也有太宗陛下的‘載舟覆舟’之說,小臣就不於此處再行贅言。倒是這‘錢糧’二字關乎四鎮之戰之成敗,尤為緊要。實不可等閒視之。”說道這裡,只見李適一聽“四鎮”兩字果然眼神一亮,精神一震的崔破更打點起三分精神細道:“兩軍戰事一起,這仗其實就是打的就是金山銀海。沒有錢糧,大軍便是動一步都難,遑論想要驅馳前方將士浴血奮戰?朝廷與四鎮相較,佔地之廣。數十倍之;人口之眾更是百千倍之,然則為何會坐視其跋扈一方、藐視朝廷?除卻諸般原因之外,微臣以為至關重要的所在便是朝廷太府庫中空虛,實在是打不起仗。如此錢糧不豐、供給難繼,縱使陛下以聖命強召,士氣低靡之下,也是結局堪憂。設若朝廷錢糧多有,行微臣於晉州所施之募兵之策。放還現時軍中老弱,廣招四方青壯投軍,與四鎮之戰不求速定之功,與其纏鬥,彼地狹人少、補充不易。長此消耗之下,必定後繼乏力,如此平定四鎮之戰,便是譴一中將也足能大勝之,無須朝廷再過憂心。”
若說皇帝陛下適才因被打斷了他的遊西內苑之興,而心有微怒的話。此時一聽到崔破言及“平定四鎮”四字。李適頓時興致大增。全然忘卻了剛才的不快,他久有立平四鎮之意,只是每每將此事與政事堂中諸位心腹臣子言說時。換回的必定是“還請陛下暫做隱忍”的答覆,竟是無一人願就此事與之深談,只讓他鬱悶不已。是故此時聽到崔破所言,只覺舒心已極,且不論他所言說的是否正確,單此一份時時不忘滅四鎮的心思,也足已讓大覺“知音難覓”的李適對崔破更添三分好感。
伸出右手指輕輕釦擊身側石几良久,將他所言於心中仔細思量過後,李適緩緩抬頭注目崔破,似笑非笑說道:“崔卿家入仕日淺。能有這份識見實在是殊為難得,只是安史八年叛亂,如今民生凋敝,朝廷又當如何才能軍資不乏?莫非就依靠卿家所言之‘行海稅及貿易之事,嗎?”
聽到皇帝的這一番調笑之言,尚不待崔破答話,卻有一個於亭側侍侯的小黃門忍耐不住的輕輕‘嗤,笑出聲,李適聞聲,頓時收起臉上絲絲笑意,將一副冷冷的目光盯了過去。正在那小黃門受不住這無形威壓,欲待跪下求饒之時,李適卻是微一揮手道:“來呀!將這賤奴給朕拉下去打,也好讓宮裡人學學規矩。”話聲雖是輕描淡寫,但他卻並不言說到底要擊仗幾何,這一道旨意看來竟是要將這小黃門生生打死為至。
崔破本知這位皇帝陛下在位的二十餘年間,雖然對身邊有職品的高位宦官寵信有加,卻對這些小黃門卻最是寡恩,動輒仗殺。然則此番親眼見到,分明又是別有一番滋味。他雖然心下也是對那小黃門並無好感,但是聽到聲聲求饒的慘叫在身邊響起,還是忍不住的向正扭頭看向他,面上若無其事的李適言道:“陛下登基未久,當以仁心示天下。再者這小黃門並無大錯,皇上略示懲戒也便罷了,殺之反是不祥,微臣還請陛下留他一條性命才是。”
“噢!崔卿家這殺星狀元何時有了這等菩薩心腸?倒也難得,念在你今日能使朕之愛妃開顏一笑,朕便準了你,權算做對你的賞賜。”李適哈哈一笑說完,扭頭對身後面如土色的小黃門吩咐道:“去,傳朕的旨意,擊仗三十,若是這狗奴才還能不死,就譴到殿中省尚衣局做雜役。”
見那小黃門疾步而去,崔破又施一禮謝恩後,接住適才話題奏對道:“陛下所言正是。微臣之奏章中所言諸事若得施行,初始每歲必能為朝廷帶回逾四百萬貫的收入,其後更有增長。只此一項,便足以支應朝廷平定四鎮叛軍之資費了。”
一言既畢見李適微微一愣後,並不接話。崔破知他必有不信之意,乃靜下心思細細為他解釋道:“漢威令行於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為漢;而我朝威令行於東南,故蠻夷呼中國為唐。其所日常用度,多為唐裝、漢法之類。由此觀之,本朝與東南海上諸國交結之密。微臣自理蕃院查知,今時之嶺南道廣州已有長住蕃商逾十萬人。而臣於門下省幫辦之時,更曾經參閱天寶十年嶺南節度使之奏章,其中有‘海中有婆羅門、波斯、崑崙等舶,不知其數;並載香藥、珍寶,積載如山。獅子國、大石國、骨唐國、白蠻、赤蠻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