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崔破隨即扭頭向陪坐於母親右下側的菁若看去。
看著崔破那頗有求懇之意的眼神,那一句直有似水柔情的話語又在耳畔響起,“讓我們一起變老,讓我們一起變老。”如今言猶在耳,又一位女子將成為自己的姐妹,自己夫君的新娘。想到這裡,菁若心中已是有陣陣痠痛湧起,只是當此時節,豪門出身、以賢淑知禮名聞長安的她又豈能揹負起“妒婦”的名聲毅然說出那一聲“不”去?沉吟良久,她方才強自壓抑住胸中愈來愈厲的酸楚說道:“夫君乃是一家之主,此事自可決斷,妾身並無異議。”她既然已是如此發話,弱衣自然也是點頭符合,至此,娜佳金花嫁入崔門已是大局已定。
崔破在長安地第二次婚禮於三日後在崔宅舉行,因著娜佳金花的蕃人身份,加之崔破此舉本屬納妾,是以邀約的賓客所在不多,但是經由工部司一干手下和孟郊等人鬨鬧,倒也顯出一片花團錦繡的熱鬧來。婚禮的最**自然是在身著金泥簇蝶裙的新娘出而拜客時候,遍鉤金線的七褶裙上數十百隻舞姿各異的蝴蝶在燈火的映照下直如同活的一般,圍繞著絕色的主人翩然其飛,娜佳金花這一瞬間的豔光只讓滿堂賓客瞬間失聲,直到片刻之後才是一聲轟然的嘆息聲響起,作為賓客們對新娘最好的評價。
此後數日,沉迷於溫柔鄉中的崔破每日晨起只是到工部司點個卯後便回,所幸李郎中對其印象大好,自然也無別話;而門下省韋應物等四給事中在“敲詐”了他一番後,也將其應分公務承攬乾淨,絕了他的後顧之憂。
至理蕃院請過當日隨自己一起出使吐蕃的小吏每日來教授娜佳金花習說大唐官話,這其間自有種種讓人忍俊不禁之事發生,只讓崔破及好奇而來旁聽的石榴等人哈哈大笑不止。
這樣悠閒的日子持續了十來日,直到他當日送呈的《請行海稅及貿易之事表》被封駁的訊息傳來,崔破方才自溫柔鄉中驚醒。
這個訊息傳來的這一刻,崔破正盤膝在後花園的一張波斯氈毯上,一邊聽著娜佳金花發音怪異的說著拗口的官話,一邊有一下無一下的翻閱著手中的《史記》,秋日裡難得的陽光照著他的身上直讓人懶懶的愈發不想動彈。
聽到滌詩引進的崔四書說完自己的摺子被封駁的訊息,心下“咯噔”一聲的崔破再也坐立不住,當即彈身而起道:“滌詩,備馬。”隨即自回前院換過衣衫,出府門策馬向通義坊族伯宅中狂奔而去。
到得崔宅,崔破翻身下馬將韁繩隨手扔給聞聲而來的家人後,也不待人通報便徑直穿過照壁、前院,直入正堂,匆匆施了一禮後,便對端坐堂中,正手捧《楚辭》翻閱的崔佑甫問道:“伯父,為何小侄的奏章會被封駁?”
“坐下!看你這急匆匆的樣子,那裡還有半分朝臣的體統,平日讓你讀書養氣,便一點也記不住嘛?”崔佑甫聞言卻不回覆,先自一頓大棒掄將過來,將崔破心中不平之氣打的煙消雲散頹然坐下後,方才起身扔過一本奏章道:“且莫言這摺子被封駁之事,你且先看看這本摺子再說。”
崔破驚異的拿過那本被糊名後的奏章,應手翻開,一看題頭“劾工部主司員外郎崔破枉負聖恩、疏於公務事。”當即心頭一緊,急忙移目細看折中正文。
第五十五章
“河北道定州崔破幼以善文才名之,然觀其所作多為淫褻小詞,非關教化,於世道人心無益。後其人憑此浮名,借世家之勢交結權貴之門,多方干謁而得高中魁元。然此子上不思報效朝廷,下不思恩撫黎民,於河東道晉州赴任之初,即大加屠戮四方士庶,旬月之間,於其刀下死難者竟達兩千之數,滅門三族。一時‘殺星狀元’之名哄傳天下,雖僻地小郡亦得聞之,是子此舉大傷朝廷知人之明;而後,更無視朝廷百年成制,悍然解散州軍,私募軍士,以至今時之州軍,人皆知有崔破,而無人知有朝廷,其狼子野心可見一斑。後,是子承奉天命出使吐蕃應會盟之事,更私自鼓輟地方大吏擅開邊防,引黑衣大食入我安西四鎮,如此悖逆之行,數盡歷朝史載,前所未見;自我大唐開國,堪稱第一。蒙我皇聖恩,赦其罪,更晉官美職,准予其門下省幫辦,此恩之深縱傾四海之水不足以容之。然此子竟視之為無物,任職工部主司時,即終日於長安城內外悠遊,少有理政;於門下省幫辦之時更是點卯即走,公然藐視我皇金口聖命,尤有甚者,此子近日來更是私娶蕃邦女子為妾,終日於私第狎玩,全然棄卻公務,如此悖逆之行,直使朝野側目,清議鼎沸,更使各部司官吏人心浮動,私相顧言曰:‘彼即如此,我輩尚需勤力乎?……”看著這本直欲置其於死地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