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破初時尚是怒髮上衝冠,然怒意一過,後來竟是愈發冷靜,細細將奏章看畢,乃隨手將之放於一旁几上,靜侯崔佑甫開言。
崔佑甫見著一臉沉靜之色的族侄,心下暗暗點頭稱許,以他如此少年氣盛的年紀。這一份沉靜更顯難得。
“此折所述,你倒是大可不必在意。折中所記之事皇上一應知曉,是以斷然不能據此折而予你以處分。”說道這裡,崔佑甫深深看了他這族侄一眼後,續又言道:“讓你觀閱此折,本為警醒之意,今後之做事再不可如今日這般隨性不拘,如若不然。一旦他日朝廷有變,這此時看來全然無事之本章,應景兒的時候,頃刻間就可轉為身死家滅之根源,此事你且需謹記才是。”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道理崔破還是懂的,再者他年來所行之事觸動忌諱實多,若非朝中有老令公及族伯崔佑甫這兩棵大樹,還真難預料此時立身何處,是以聞言起身凜然道:“侄兒謹記了!”一言即畢。猶自不甘問道:“那侄兒這《請行海稅及貿易之事表》……”
“此事乃政事堂及三省主官會議之時。由常相提議駁回,眾人附議的。而本官也未反對。”見自己一番教誨勸戒的話語剛剛言畢,這崔破即迫不及待地相問奏章之事。崔佑甫也只能心下苦笑一聲答道。
“噢!這是為何?”常袞封駁自己的奏章,崔破倒是不奇怪,只是為何連族伯也是一同附議了呢?還有就是主掌朝廷財賦的劉晏,他這一代理財聖手難道也看不出其間的巨利所在?
“且先不說你這表章中所引之事是否確切,我朝貿易之事歷來由民間商賈經手,如你所言由朝廷主理此事,豈非是與商賈爭利,如此斷非君子所為,更大傷朝廷體面;再則,此事前所未行。你又是以何為憑而斷言一載之間能獲四百萬貫巨利?設若朝廷真個投入巨資,營造海船行貿易之事,卻終一無所獲,這個責任又有誰來擔當?更有,若朝廷行這海稅貿易之事,則嶺南、江南東、淮南、河南諸道將作如何反應,這些你可都好生思慮周全了?”悠然呷茶而飲的崔佑甫這一個個問題拋將出來,已是盡數說出崔破此折被封駁的理由所在。
聽到前兩條所言崔破尚是不為所動,直至第三條涉及地方諸道之時。他方才恍然大悟,本朝自安史亂起,為徵集糧草支應平叛大軍,是以給予地方諸道自主徵稅之權,後雖天下平定,然則徵稅之權再難收回。此番自己這表章中所奏由朝廷統一海稅徵收之權,必然使地方沿海諸道強力反彈。
此時的政事堂及三省主官未必是不能看到自己這表章中蘊涵的巨大利益,只是有四鎮在前,他們顧慮太多,不願因此激怒地方,是故群言將之封駁。這才是劉晏與自己這族伯亦不反對地根源所在。
想通這一點,崔破對於勸服自己這個歷來行事求穩的族伯已是不抱希望,黯然呆坐片刻後,心中憤懣不平之下乃開口言道:“還請伯父幫我通報一下皇上,侄兒想要面聖。”
崔佑甫與崔破接觸日久,對他的性子倒是瞭解日深,所以這個要求倒也並不出乎意料,他雖是對崔破的奏章大不以為然,但是倒也樂意為他製造更多的面聖機會,是以聞言之後,略一沉思道:“今日下午皇上有意遊賞西內苑,或許會有機會,你且準備好要呈奏的內容,莫要君前失儀才好!”
“侄兒記住了。”得到答覆的崔破辭卻了留他用膳的族伯,出府打馬而去,心下不斷思慮該如何奏對方能說服皇上,扳回這一局來。
回府之後的崔破也無心再去聽娜佳金花習說官話,草草用飯畢,即鑽入書房,邊重整思緒思謀奏對之事,邊焦急等候前來傳召的宮人。
眼見日色西斜,正當崔破等地焦躁不堪,疑事有變故之時,滌詩遠遠傳來地一句:“公子,正堂處有一位公公來了,您快去迎著些兒。”頓時消解了崔破的滿腔惱意。
整整身上衣衫,調整好略顯急促的步伐,行至正堂時地崔破已是心平氣和模樣,與堂中站立的小黃門見了禮後,又著一旁侍侯的家人送過辛苦錢,二人便相跟著往宮城而來。
經承天門、太極宮,再過玄武門,來到西內苑的崔破遠遠看見年富力強的皇帝正陪著一位素衣打扮的妃子,在大堆宮娥、宦官的陪同下賞玩秋景。
那小黃門囑崔破於原地侯召後,便一溜小碎步的上前稟報而去。正為愛妃頗有鬱鬱不樂之狀,而心下煩悶的李適聞聽這位才子到來,心下一喜道:“快領他過來。”
得內宦傳召。同樣趨步而進的崔破剛剛大禮參拜完畢起身,就聽李適哈哈一笑說道:“崔卿家素有才子之名,今日既是來此,少不得要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