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方才順手展柬,於這內裡卻是並無玄虛,只見素白的紙頁上書著邀約之辭,這行書之人顯然學的是本朝書法大家顏清臣之體,於圓潤筆法之下,自有一股剛健雄渾之氣力透紙背,可謂是深得《多寶塔碑》真髓了!
“月圓之夜,曼舞輕歌,此間有翰林辭、善才曲、公孫舞,君素雅達,豈忍負吾等盛盛邀客之誠乎!”低語將這邀客之辭唸完,微一沉吟後,李適淡淡一笑道:“翰林辭、善才曲、公孫舞,如此搭配可謂是人間絕品了,看到這請柬,便是連朕竟也是動了前往一觀的念頭,崔破此子可謂是出手不凡了!”
“噢!陛下既然有了這等興致。那妾身自當陪侍左右,也免得負了翰林承旨大人的一片拳拳邀客之誠才是!”說話之間,韋妃狡黠一笑,那另類的風情只讓李適看得大大一呆。
平康坊,京中煙花聚集之所在也,比鄰東西兩市的此坊是萬年縣為長安教坊及私伎劃定的專營地界,是以終日裡走馬章臺地王孫公子、腰纏萬貫的大商巨賈、酷愛風雅計程車子文人們於其間可謂是絡繹不絕,又因有唐一代並不限定官員往來這等青樓妓館所在,是以更有許多京中官吏亦是悠遊其間,總之。若論長安繁華。此坊實為第一。
而翰苑領銜建造的“輕歌曼舞樓”便是位於平康坊南側的宣陽坊中,此地住宅原為京中作坊工匠所有,後悉數為崔破遷至和平坊中。遂將這偌大的地段盡皆空出,成為了建造此樓的上佳地段。
今夜,緣著輕歌曼舞樓的開業,素來喧鬧不堪地平康坊也難得的寂靜了許多。當微服而行的李適並韋妃到達這個怪異建築之前時,天色已是月出西山時候,冷冷的寒輝灑照著輕歌曼舞樓前那絡繹不絕的高馬軒車,真個是別有一番特異滋味。
於僻靜暗影處停駐馬車,自有坐在車前轅上、一身平民服飾打扮的霍仙鳴公公率先跳下,往十六盞豔紅宮燈照耀的正門而去。
在門口迎客的除了翰林承旨大人之外,更有年紀老邁。卻是詩名滿天下的十才子之首錢起,其人成名即早,又是歷經四朝,若論人頭之熟,翰苑之中實不做第二人之想。由他來做此事,端的是人盡其才了。二人身後,是一排八人地禮部專任擯相,特奉了本部尚書大人之命,前來此間幫手地,也正是有了這些“專業”人士在,雖然來客之中顯貴眾多,卻也個個被安排的妥妥當當,省卻了崔破無數麻煩。
“哎呀!霍公公,您老居然也大駕光臨了,尊駕一至,可謂是使此樓增輝良多呀!快請,快內裡請!”正與兵部黃郎中等人寒暄的崔破,聽到旁側錢起地這聲驚呼,扭頭看去時,入目所見便是霍仙鳴那一張團團胖臉,再細一瞅他身上那套服飾,那裡還不明白其中緣故,當下與黃郎中等人匆匆拱手為禮後,便疾步走過。
“錢翁,聖駕到了,切勿聲張!”崔破先自低聲對錢起耳語,止住了他的叨叨寒暄後,當即靠近霍仙鳴微聲道:“霍公公,陛下現在何處?”
且不言錢起自在一側愣神,與崔破並肩向車駕行去的霍仙鳴邊走,口中猶自道:“還是崔大人有眼力價兒,錢起這老貨,人都活的糊塗了,見咱家這般服色,還在那裡嘮叨個不休,真真是老的昏聵了,還什麼大曆十才子之首,我呸!”
恨恨說完這句話,兩人已是漸行至馬車之前,霍公公先自上前通報並攙扶下兩人後,遠在十步之外的崔破方才上前致禮,只是還不待他拜伏於地,早見李適將手虛扶道:“免了,免了,這是什麼地方,那講究得這許多禮儀。”
崔破聞說,遂將拜倒的身子改為躬身一禮,眼角瞥動之間,見到一個全身緊裹的華服麗人,心頭一震之後,再無二話,當先領路,幾人在十餘個身形沉凝禁衛的護持下,循著一道側門直入一個靜謐的小園中。
此園緊靠輕歌曼舞樓,因與外間隔離,是以頗為寂靜清幽,正當崔破低頭導引之時,卻聞身後李適哈哈一笑道:“你建的這是勞什子輕歌曼舞樓,怎生是個圓的,可真是醜也醜死了!”他這一言之出,引來身側麗人的“嗤”笑相應。
聞言,崔破也只能是一個無奈苦笑相應,只因這句話他今晚已實在是聽得太多,其時,唐人建宅築室多循前例,以中正方平為美,講究的是對稱謹嚴,方正沉穩而有君子氣。又幾時見過眼前輕歌曼舞樓這般圓不溜丟的所在?
說來,初建此樓之時,崔破為考慮採光、傳聲等諸多因素,遂借鑑後世見聞,草草擬就了這一個圖樣,又思及時光緊迫,此樓竟全是以棒茄鉤連木樑而成,便是一應牆體,也是由木雕為骨,錦緞覆面的推拉門組成,竟是不見半點土石燒磚,倒也堪稱是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