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真正相信,我回家了。是,就算闊別十年,這裡仍是唯一我願稱之為歸宿的地方。
阿瑪的畫兒被我重新佈置在書房,仍按照記憶中的老位置;我的書房仍挨著飯廳,記得那時自己說過是為了“方便進食”;奐兒不再和我住,八阿哥準了馮才在外接屋,每晚我便打發她出府去;閒來無事,除了看書,看阿瑪年青時寫的《桐軒集》,我還可以四處遊蕩,像現在一樣,一邊曬太陽,一邊看一群小廝們邊打鬧邊除冰,平和中甚是有趣,當然,這時也不會再有人說“侍妾佟氏不知禮懂法”了……想到這兒,我還是忍不住哈哈一樂。
“芷洛這是樂什麼呢?”我掉頭一看,原來是隆科多——我的又一位大名鼎鼎的叔叔,脈屬佟國維一支,和我阿瑪同祖父。我如今獨自一個住在東院兒,他則住西院。剛回來時,便是他幫我打點一切。雖然從前交往無多,但我對這個精幹的小個子叔叔倒頗有好感,總覺得他若是在現代從商,準能是個CFO,CIO之類的人物,當然他不適合做CEO,因為他不像領袖一般發號施令而有掌控欲,只是冷靜寡言,不知不覺中安排好了一切。他如今成為雍正的左膀右臂,實是兩人之利。
我也終於明白為何阿瑪從前說“佟佳氏想做的事總能做得到”,因為他們永遠不會合家去支援一股勢力,故可得到永遠的“佟半朝”。拿現在來說,鄂倫岱剛被貶謫,自有隆科多做紫禁城裡的一等紅人,佟家花園照樣屹立不倒。
隆科多揹著手走近前來,微笑道:“氣色不錯。這幾天住得算好?”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笑答道:“當然是自己家好,舒服得緊。我真想一輩子就這麼住下去。”隆科多稍一怔衝,方道:“你竟然已經猜到了?”我笑笑,道:“叔叔,就算我一時還緩不過勁來,現在三天過去了,我還猜不到緣由麼?您和哥哥們都這樣照顧我這個被貶回家的侍妾,而回家後我能如此逍遙自由,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自不是遭了大難,而是承了大恩。”隆科多聽罷,默然半響,方看著我沉聲道:“不錯。現在皇上召你。”果然如此。我撥出長氣,斂了神色,道:“有勞叔叔引路。”隆科多蹙眉道:“不換宮裝?”我搖搖頭。
他眉頭更緊:“芷洛,皇上這幾天正跟為了十爺的事不耐煩,你可別再任著性子來,這回出了亂子,我怎麼和你阿瑪交代?”我忙問:“十爺何事?”隆科多道:“皇上前日命他遣送胡土克圖的靈龕回喀爾喀,誰想他竟抗旨不行,就停在張家口,去也不去,回也不回。皇上大怒,正要重重地辦他。”我咬咬牙——就這樣開始了,雍正元年就是鬥爭元年。十阿哥首當其衝,圓圓的臉,不住送我東西的十阿哥,以後是否還能再見他一面?而他之後會是誰?該是八阿哥了吧。
隆科多拍拍我的肩,輕聲道:“好了,這些和你有何干系?心思太重,可不像你阿瑪。”我衝他笑著點點頭,道:“叔叔說得很是,咱們走吧。”
我竟被一路引到了永壽宮,葉子的地盤,她自己人卻沒在,也沒有天子蹤跡。小丫鬟伺候著我用茶,也是一問三不知。我只有四處亂晃,等著人應酬我。想來葉子無心打理,殿裡空落落的,很是冷清。
忽然一個小姑娘閃在門口,直向我走來。我一陣好奇,沒聽說這永壽宮裡有這個歲數的小姑娘啊。
她走近前來,尖聲問我:“你是誰?”說完緊緊盯著我,防備而謹慎,好似我是闖進來的女怪物。我不禁笑道:“你又是誰?”她梗了梗脖子,皺眉道:“我先問你的。”我蹲下身去看她,心裡忽然一動,這不是個小美女,五官毫不突出,四肢瘦瘦乾乾,該是有些營養不良,只是她的眼睛,黑幽幽的,亮晶晶的,那麼像十三。難道她是……?
我正發呆,那孩子已經退後一步,不耐地撥開我的手:“問你是誰?”語氣雖厲,終究帶著怯意。我已猜到這孩子是誰,便笑笑道:“我是天邊來的女神仙。”她哼了一聲,道:“騙人!”便甩開了頭,兩條小辮子竟和人一樣枯瘦。我不禁心下愴惻,摸摸她的辮子,柔聲道:“我沒騙你,明璫。”明璫滿臉詫異的轉過身來看我,睜大了眼睛。我續道:“我還知道你的小名叫璫璫,你的阿瑪是當今的怡親王爺,你來看你的皇伯父,對不對?”她眼睛越睜越大,喃喃道:“你真是神仙?”我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又摸摸她的頭,不禁想到我若是有個寶寶,該是也這麼大了吧。
璫璫歪頭想了想,撇撇嘴道:“你也不準。我不是來看皇伯父,我是來和熹妃娘娘住。”說罷低下頭去。原來如此,怪不得葉子沒和我提過,她一定是萬分不情願替十三福晉養著麼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