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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我剛剛衝口而出的一剎那,就已抱定了無所懼之心。當下只聽他一口氣說完,真真好長的罪狀,原來我日日逍遙,如今得報。

只聽胤禛續道:“朕今天就替八王爺了斷這樁家務事。佟佳芷洛,無禮少德,以下犯上,今在皇家御碟除名。”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裡,一字一頓,重而清晰。所有人包括那拉氏都愣在原地,我卻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我被休了!我在古代的這段婚姻,以康熙之命而始,以雍正之命為終,於大變中決定,於陰謀中開始,在紛亂中結束。這真是一場天作的大笑話,我卻不是主角,所以現在才讀懂。

我輕聲笑了,認認真真地磕下頭去:“謝皇上考評,芷洛這便告退。”胤禛揮揮手,不再看我,衝眾人道:“都起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眾人都謝恩起身,我邊向門外退去,邊瞥向葉子,只見她神思恍惚地看著我,我衝她使勁兒微笑——親愛的枯葉,這算什麼?我早就慣了。

轉過門後,只聽得閣內歡笑聲已然又起,尤以年妃的聲音最甜:“皇上親自來看臣妾,就是最大的賀禮了!”我不禁惻然,迎著風隨小太監出門去。

出了宮門,我一時有些發怔——這被貶了的侍妾,該到哪裡去?有冷宮給我住麼?正發傻,那邊八爺府的馬車卻向我靠來。駕車的小廝跳下車來,衝我打了千回道:“格格,王爺說您可先回府,拾掇了東西再回佟家花園。”我信步隨他上了馬車,恍惚地想起了八阿哥。我們倆這十年的恩怨就此了結,他不必再養著一個恥辱,我也不用再看著我的“仇人”。這是彼此的解脫,可是隨著馬車向廉親王府越來越近,我卻越發心焦起來。

府門口冷冷清清,我跳下車向裡面走去——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踏進門去。一個人影正擋在我面前,我抬頭一看,是八阿哥。他臉上沒有一絲漣漪,抿著嘴看著我。

我舒了口氣,輕鬆笑道:“八爺,舒蕙姐的本事越來越大。這倒是一石二鳥,你們再也不用看著我四處亂晃了。”八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靜靜開口:“在這兒等著。皇上旨意,不容你再進門。”我冷冷一笑,仍是向前走去。他卻將我一攔,仍然只道:“等著。”我見他舉動有異,便停下來站在他身旁,陣陣心焦襲來,我正想找話來說,只聽得奐兒的聲音:“格格!”回頭一看,她帶著兩個抬著衣箱的小廝奔到我面前。

“格格,我跟您回去。”她冷靜地說。

傻奐兒啊!我心中酸澀,可只能笑道:“那怎麼行,你是當孃的人啦,還跟著格格跑?小福芹也罷了,馮才是這府裡的二總管了,讓他也跟著你跑?”奐兒仍堅持道:“格格,您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一陣焦躁,道:“好丫頭,別和我爭。以後你別伺候主子,好好在家享福,不好麼?”奐兒仍是搖頭,竟衝著八阿哥跪下去,道:“王爺,請準我伴著格格。”八阿哥道:“你自去照應兩天便是。”奐兒喜之不盡,笑看向我,自去安置行裝。我無奈地看著她忙活,衝八阿哥道:“何苦再害人離散?”他瞟著我,道:“你我算得上是被害得離散麼?何以用'再'?”我一愣,他卻已轉開頭去。

何以用“再”?我也不知。我默默地登上了車,道:“八爺,好自珍重。”八阿哥不發一言,站在原地。

我只有回身上車,只見馬車裡堆的是兩個衣箱。我奇道:“哪來這許多行李?”奐兒道:“八爺說咱們花園裡準沒有備齊,特囑了人加些棉衣來。”我一怔,只聽她續道:“格格,我今日才知八爺對您的心。”我搖搖頭,道:“你哪裡懂得他?這些事情他做得多了,可他心裡嘛,絕不曾有過我。”奐兒也搖頭道:“您若是看到八爺今日聽旨時的表情,一準兒不會這麼說了。”說著拿給我紙箱上的兩捲紙軸。我詫異極了,開啟其中一幅,藉著車內燭光看去,竟是大漠圖。再開啟另一幅,我不禁閉了閉眼,那是許多年前,我寫給他的句子:“聖人無執,故無失;無勝,故無敗。”紙面泛黃,字型蹩腳稚嫩。奐兒在旁邊輕聲道:“八爺說,這兩幅字,雖是不同人寫不同人看,卻都是格格的,如今該在一處兒。”我胸中一滯,掀開窗簾向後看去,可除了茫茫夜色,卻又看得見什麼。

三日後。日頭正好,我斜倚在湖邊的欄杆上發呆。北京的冬天,過了三九便算了。自我回府這幾日,天氣一日暖似一日。

記得從前我便最愛這湖,有時候身邊有人,有時候獨自一個——釣魚、打坐、閒話或者只是靜靜地曬曬太陽,愜意非常。

我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再回到這地方,直到我用一天時間踏遍了整個花園,耽擱上半個時辰,悄悄地回憶那時那地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