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灼從來都不是個謙謙君子,也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物,更不是個能容人之輩,其之所以在這清水河一線與越王李貞僵持了近月不戰,並非其害怕李貞的勇武,實際上他是在等訊息,等著李貞糧道出岔子的訊息,然則他所等來的訊息卻是自家的糧道被斷的噩耗——貞觀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葛邏祿族在阿爾泰山反了,劫殺透過紅山嘴的薛延陀運糧隊,徹底切斷了紅山嘴、塔克什肯兩大阿爾泰山隘口,還沒等拔灼決定是否要分兵回頭去掃蕩葛邏祿族,噩耗便已接踵而至——貞觀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康國、安國、曹同三國聯軍五萬餘眾突擊楚河平原,四月二十八日,西突厥老營不戰而降,原本供應部分軍需的楚河方向也被徹底禁斷了。時至今日,拔灼所部控制著的糧道全部被斷,剩下的烏拉斯臺與老爺廟兩大阿爾泰山隘口卻是掌握在與拔灼貌合神離的大度設之手中,雖說烏倫古河一線的後勤中轉營地中的糧秣尚足以支撐拔灼所部大軍近一個半月之所需,然則軍糧無以為繼卻已是不爭之事實,更令拔灼憤怒的是——原先給拔灼出主意,主張先與唐軍僵持,待唐軍糧草不繼而後一戰見功的達布里設(薛延陀之官名)哈梅里竟然率手下三千餘部眾逃離了清水河大營,投奔大度設去了,至於大度設本人麼,不顧拔灼三番五申的徵調,不單不率部前來與己方主力會合,反倒藉口三塘湖方面的烏延達所部潰敗將導致察布林托勒等戰略要地空虛,以防止唐軍趁機侵襲薛延陀汗國為名,率部擅自從烏倫古河軍營撤退至烏拉斯臺隘口附近。
“混賬,該死的奴隸娃子,養不熟的狗賊……”拔灼憤怒至極地咒罵著,面容扭曲得猙獰可怖——拔灼雖沒怎麼正經地打過大仗,卻不是傻子,兵書還是讀過幾本的,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哪會不知道己方之大軍已陷入了極端的危機之中,也清楚己方的糧道被斷絕對是出自越王李貞的部署,眼下,姑且不說當面的李貞難以對付,便是後頭虎視眈眈的大度設也令拔灼煩心不已,本就是個暴躁性子的他,一旦發作起來,徹底失控也就不足為奇了罷,只倒黴了那些個冤死在拔灼怒火之下的將領們了。
“你們這群廢物,說,老子要爾等何用,廢物,全都是廢物,廢物!”拔灼叉指著那群呆若木雞的將領們,一連串的臭罵脫口而出,訓得滿大帳的親貴將領全都目光躲閃地不敢迎向拔灼那擇人而噬的兇光,無他,先前幾個小部落的酋長沒搞清拔灼的性子,急著出頭想拍馬屁,卻沒想到馬屁沒拍成,反倒成了冤死之鬼魂,這會兒大傢伙可是都學乖了,全都不吭不聲地站在一旁,人人都裝著木頭人,哪怕拔灼罵得再難聽,也只能是裝成沒聽見了罷,畢竟自家的性命要緊,挨幾聲罵又少不了一根毫毛的,任由拔灼罵去便是了。
“阿魯臺!”怒罵了幾近半個時辰的拔灼總算是消停了許多,喘著粗氣掃視著帳下的諸將們,突地提高了聲調,幾乎是用吼地叫到了左軍都督阿魯臺的名字。
“末將在。”阿魯臺一聽到拔灼點了名,不慌不忙地出了列,很是恭敬地躬著身,雙手抱拳行禮,應答了一聲,面色沉穩得很,絲毫也沒被拔灼先前的怒火所嚇倒,這等氣度滿大帳的將領中也就是阿魯臺能做到,無他,一者阿魯臺乃是軍中之宿將,又是拔灼的堂叔,是與薛延陀大汗夷男一道打天下的人物了,在汗庭中之威望非他人可比,軍中精銳泰半掌握在其手中;二來麼,阿魯臺乃是拔灼的堅定支持者,此番拔灼之所以能殺兄奪權,全仗著阿魯臺在背後強力支援,其在拔灼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是其他諸將能比得了的,再說了,阿魯臺甚是瞭解拔灼的性子,一見到其不再轉圈子了,便已知曉其胸中的怒火已是宣/洩得差不多了,也該到了議正事的時候了,自是不怎麼擔心著自個兒會遭池魚之殃。
“爾說說看,如今這局面該怎如何應對,嗯?”拔灼死盯著阿魯臺看了好一陣子之後,面色總算是稍稍緩和了下來,只是眉頭依舊緊緊地皺著,語帶不確定之意地問了一句。
“末將有一策可應對。”阿魯臺顯然早就知道拔灼會有此問,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然則卻沒有接著往下說,而是對拔灼使了個眼神。
“唔,爾等全都退下!”拔灼為人雖是暴躁,然則卻素喜玩陰謀,於觀顏察色上著實有一手,一見阿魯臺如此做派,自是知曉阿魯臺欲私下與自己分說,這便會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將帳下的諸將們全都趕了出去,一幫子在拔灼的怒火下苦熬了半個多時辰的諸將們雖不滿阿魯臺瞧不起人的做法,可更不想再多受拔灼的罪,此時一聽拔灼出言趕人,倒也求之不得,各自轟然應命,幾乎是逃難一般地一鬨而散了。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