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春不能專心,就藉故把景風趕出去,叫他同司空巡城去了,景風雖不願,卻也無法,臨走只好叮囑阿秀別累壞幼春,阿秀雖然極想損景風幾句,但因幼春此刻“身負重任”,因此他只乖乖答應了。
景風去後,阿秀果然便叫幼春停手,幼春的手此刻只是抖,幾乎僵著不能動,就雙手握在一起活動。
阿秀看著她,便嘆道:“小傢伙,休要逞強了,不如你來說,我寫便是了。”
幼春聽了這話,十分歡喜,卻又想到一事,便說道:“大人,這樣的話,你還給我一兩銀子麼?”阿秀怔了怔,便白眼看她,板著臉說道:“自然不是,本大人幫你抄了,就只好給你半兩了。”
幼春就嘆了口氣,竟不同他爭競,一臉“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反倒是阿秀自己覺得沒趣,又覺得被幼春這樣的孩子不信任,有損他顏面,便沉了臉哼一聲,說道:“你這孩子,實在叫人惱怒,本大人像是那種剋扣你銀子的人麼?”
幼春就眨著眼看阿秀,她心底的答案不言自明。阿秀看的明白,卻又不能說,只咬著牙,恨恨坐在桌前,說道:“好了,快些說罷。”
有了阿秀相助,進展便快了許多,過了一個時辰,天已經黑,阿秀便停筆,叫人送了飯來,同幼春吃了些東西。幼春望著沉沉夜色,很是不樂。阿秀知道她今日回不了“家”,因此才如此,也不說破。
景風同司空回來之後,見他兩人還在抄書,一個念,一個寫,配合默契,便也沒怎地打擾。漸漸地阿秀便寫了半本,邊寫邊心中有數,正寫得興起,忽然之間,幼春不吭聲。
阿秀便轉頭看她,問道:“怎地了?”
幼春望著那賬簿所寫,手竟有些握不住,抖了抖,便將那賬簿掉在地上,阿秀問道:“春兒,到底怎麼了?”彎腰將那賬簿撿起來,他自是看不懂那秘文記載的,就只看幼春。
幼春身子發抖,小聲說道:“大人,下面的能不能不說了?”
阿秀問道:“這是為何?”
幼春說道:“大人……下面的很可怕。”說著,就垂了眸子,一臉哀傷。
阿秀略微一怔,便想通,說道:“可是白日你說的……姓朱的那一件事類似的?”幼春點頭。阿秀想了想,又問道:“那這下半冊記載的,都是這些?”幼春又點頭。
阿秀皺了皺眉,見幼春不開口,就說道:“春兒,你要知道,這些事情雖然慘絕人寰,然而,只有你一個人懂得這些字中含義,比如這一頁,或許就是個無辜身死之人的冤屈記載,你若不說,他便永遠死的不明不白,無法沉冤昭雪,你若是說出,我便有法子替他報仇雪恨,讓他九泉之下也瞑目。”
幼春緩緩抬頭,顯然被阿秀這一番話說的動容,然而轉念一想,卻又小聲說道:“可是人死就是死了,他死的時候那麼痛苦……那麼……就算是查明瞭又怎樣?他不能活轉,也不能當那些痛苦折磨未曾經受過。”
阿秀聽了這話,心頭略略震動,就看向幼春,卻見她呆呆地正看著那一盞跳動的紅燭,似在出神,滿面難掩的哀痛。
阿秀若有所思,便問道:“春兒,你在想什麼?”
幼春一驚,急忙搖頭,復又低下頭去。
阿秀沉默片刻,便說道:“春兒,你小小年紀,怎會想到這些?的確,人死不能復生,生前所遭受的種種苦痛,既然經歷過了,就不能再挽回。但這些苦痛是非,卻也正是人之一生必不可免的,佛家有云:有求皆苦。又有說: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碳兮萬物為銅!……你道是什麼意思?說的就是如你我等渺小凡人,就只能註定在這天地的大熔爐中飽受煎熬,既然生來世上,便不能免的,……你明白麼?”
幼春怔怔然聽著,眼中已見了淚光,聽阿秀說完,便道:“既如此,我真不願自己是生在人世的。”她的聲音小小的,在如此暗夜聽來,卻別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阿秀望著幼春黯然神色,不知為何心頭微痛,卻厲聲說道:“胡說什麼!”幼春一驚,便抬頭看阿秀,阿秀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既然生而為人,就該好好地才是,如此也才對的你夫精母血,不枉為萬物之靈。”
幼春忍了又忍,眼中的淚終究沒忍住,便落下來,只是她雖然哭,卻不再辯解。
阿秀看了一會兒,便拉了她手,要拉她過來,幼春掙了一下未曾掙開,阿秀便將人拉到膝邊,說道:“乖春兒,我一時聲不大好,你別在意……我、我只是說,想叫你好好地,你看,你尚且是個小小少年而已,怎麼便生了那等消極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