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車。
站在白九棠身後丈許的小女人,手心裡捏滿了汗,頻頻向身旁的寧祥投去詢問的目光。後者除了用眼神將之安撫之外,不敢發出任何雜音。
非法糾集在此的人員,如一幅駭人的畫,只有恐嚇人心的影像,沒有半點聲響。除了領頭者的言辭,和珍珠袖釦的動靜,畫面幾乎是凝固的。
受閘北梟雄之命,眾人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偏頭摘下禮帽的光頭。
不明就裡的白九棠未減堂主風姿,摘下帽來含胸而立,唯見眨眼頻率略高,悄悄洩露著他內心的忐忑。
“你們給我記得他的臉!從今日起全權聽憑他的差遣,為他馬首是瞻,效犬馬之勞!”
顧竹軒口中的那個“勞”字,被洪峰一般的回應,一浪頭打沉了。
————“是!給幫內兄弟搭跳義不容辭!”
那齊嶄嶄的聲浪撲面而來,漫過了所有目瞪口呆的侍者,猛然拍向了爵門俱樂部的門廳,就好似要用聲波將其摧成瓦礫一般悍然。
白九棠輪圓了眼。以為自己在做夢,即便四爹與自己有一面之緣,萬難之中迎來了他的幫襯,也不至於交付幾百部眾的調配權吧。
“四爹,我不過是個小角色,這麼做不太妥吧!”他一手將禮帽壓上了頭,側身低下了頭顱,藏著滿面的動容和感恩,低聲請示道。
顧竹軒聞言也微微轉過身來,認真凝視著他:“哪個大亨出生不是小角色?黃金榮是鐘錶匠、你老頭子是賣梨的、我在閘北拉車,還有人是倒屎起家的,你能說小角色就不值得重視?”
七尺男兒在這席蓄含著溫情的話裡,積起了兩抹霧氣,頭垂得更低了:“四爹。。。。。。。我。。。。。眼下將近有兩百多個兄弟,我實在不敢當!”
“錯!這裡何止兩百多個兄弟,加上拉車的倥子,一共有近五百人!你自己好好調配吧!是守外圍也好,是抱臺腳也罷!即刻起,他們都是你的人!想怎麼使就這麼使!”顧竹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蹙眉掛起了笑。
“四爹,場面太大了,工部局恐怕會干涉的,還是讓大部分兄弟回閘北去吧,我怕。。。。。”白九棠擰緊了眉心,向顧竹軒交了底。
“倘若不是有工部局摻和在內,我根本無須出面!你大可放心,我調集了這麼多人來,心裡是有數的!”
說罷,顧竹軒收起笑意。掏出懷錶看了一眼,仿若自語一般說道:“想在英租界混好很難,可想它混亂卻很簡單,不過就是將那些高鼻子洋人所謂的次序,破壞殆盡罷了!”
聽顧四爹的口氣,正是衝著當局來的,白九棠愕然的抬起了眼簾:“可是四爹,我擔心這樣做會給兄弟們帶來牢獄之災!!”
那邊廂不緊不慢的收起懷錶,自信滿滿的瞥了後生一眼,說道:“英國佬的監牢關得下多少人??五百、七百、一千?五千?他們能把我所有的車伕都抓光?火車站每朝的吞吐量巨大,沒有人力車怎麼疏散人流?!這事鬧大了不愁沒人出頭!僅交管工程局的就不會答應。”
語落壓低眉頭,責難道:“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真要走到那一步,華界的商業協會也會出面調停的,你做好你該做的事!我們稍事再借一步說話!”
白九棠怔了怔,恭恭敬敬的再度頷首“————是”
南京路的交通,在白門堂主的首肯之後,終於得到了疏通。大量人潮湧向俱樂部,人力車、轎車,也泊到了該泊的位置上。。。。。。。。
******
自青幫白門堂入主爵門俱樂部以來,連連製造著驚為天人的奇景,俱樂部旗下人員的虛意迎合之態,從今朝起,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五體投地。
新任安保司。雖不及季雲卿在江湖上的名分大,但為其搭跳的人,均有身份有地位,無須他振臂高呼,便源源不竭的開往了擱淺地。
如此看來,人面、情面、場面,一一涵蓋在內,杜氏門生實在不可小見。
顧氏旗下的倥子都將人力車整整齊齊的羅列在了俱樂部門外,警惕的關注著大街上的動向。
坐車的是顧門各個堂口的人,他們隨白九棠湧進了俱樂部之後,分作了三十組。二十五組抱臺腳。四組駐守大舞臺的四方。留有一組跟隨在旁。
顧竹軒帶著三名貼身隨從,四平八穩的坐在卡座中。白九棠原本是想以私人的名義,開一間房出來,把師叔當做上賓安置進去,且讓蘇三作陪聊上一陣子,待他忙完之後,再回頭跟師叔小賭幾局,陪著樂上一樂,順便送點酬金作為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