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掀起,一名身著藍色布衫的男子走下車,俊秀的面容,狹長的雙目,眼神明淨。他下車來,見周圍一片冷清,和先前在城東看見的繁華之景大相徑庭,不禁有些意外。片刻後,他才對少年吩咐:“小應,你先去飲馬,我進茶肆去坐坐,我們稍作休息後再趕路。”
小應點點頭,牽馬走到一邊的水井處,解下挽具和馬轡,汲水餵馬。
原朗走進小小的茶肆,但見內中空蕩蕩的,桌椅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無人光顧。掌櫃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原朗屈指輕輕敲了敲櫃檯,掌櫃才突然驚醒,揉了揉眼睛,抬眼望他,有些迷茫。
“掌櫃的——”
原朗開口,掌櫃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轉身衝裡面大叫:“有客到!”
從後門外,慢騰騰地跑進了同樣睡意朦朧的小二。只見他打著呵欠過來,取下肩頭的長毛巾,一邊有氣無力地抹淨灰塵,一邊心不在焉地發問:“客官要些什麼?”
“兩碗清茶,一碟小菜。”原朗回答,小二應聲,正要離去,又被喚住,“這茶肆裡為何如此冷清?”
“豈止這茶肆,挨著聶府的城西這一溜,都是一潭死水。丟個石子下去,都沒個動靜。”小二望了望那邊又開始打瞌睡的掌櫃,身子向原朗傾過來,壓低了聲音,“據說,是聶府的妖氣太盛。”
“妖氣?”原朗反問,眼中有光芒閃現了一下。
“客官是從外地來的吧?自然沒聽說本城的怪事。”小二將毛巾重新搭回肩上,表情神秘,“聶府的小姐是個妖怪,還衝撞了知府何大人的兒子。幾年前,聶府荒廢,周遭就有人陸續遷移。我們這間茶肆,過兩日也要搬到城東頭去。到時候,生意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差勁了……”
聶府,荒宅,雜草叢生,門楣牌匾,橫七豎八,塵灰集聚,蛛網遍佈,早已不復當初的原貌。
原朗靜靜地站在破舊的大門前,不發一語。
“公子,這裡怪怪的,我們還是走好了。”小應跟在原朗身後,打量周圍凋蔽的景象,覺得心裡毛毛的。不知公子好好的,為什麼偏要往這陰氣這麼重的地方跑。
妖氣哪,那茶肆的小二哥都說了,這聶府的小姐,是個妖怪。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們快些找家客棧住下,明日還要趕路呢。”他揉搓自己的臂膀,即使隔著衣裳布料,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膚上起了一顆顆的雞皮疙瘩。
原朗沒有理會小應的話,他沉思了一會兒,跨進大門,走入正廳,步出中門,拐到一角,沿著樓梯,拾級而上。
小應無奈地跟在原朗身後,見他繼續走向深處,躊躇了一會,才匆忙踏上樓梯,躲在原朗身後,左瞥右瞄。
陳舊的樓板發出“吱呀”的響聲,在一片死寂中,尤為刺耳。
上了樓,是一間緊閉的房門。原朗伸手一推,千瘡百孔的房門不堪一擊,向裡倒下,地上的塵灰頓起,紛揚一片,迷濛了視線。
“咳咳——”小應轉身,蹲在地上,不住咳嗽。
原朗揮袖,拂去眼前一片瘴迷,走進房間,繡榻銅鏡,雖已荒棄了很久,仍處處可見女子閨房的痕跡。
目光流轉,定在銅鏡前的一把木梳上,眼神微有變化。拾起,手指拭過木梳,積塵撲簌而下,露出隱藏其下的字跡。原朗凝視木梳上依稀可辨的二字,輕輕念出聲——
“聶雙……”
極淡的語氣,飄散開去,在空寮的荒宅中,像極了一聲嘆息。
“重瞳!妖人!殺!”
無端端的叫聲忽然傳來,由遠及近,聽得出呼喊之人有莫大的恐懼。原朗放下木梳,將頭探出窗外,見對面空曠的街上,有一披頭散髮的男子,手舞足蹈,跌跌撞撞地邊哭邊喊,數十家丁緊追其後,圍追堵截,齊齊將他撲倒在地。男子掙扎,仍止不住地哭鬧,對周遭眾人又踢又打,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原朗手扶窗欞,縱身輕巧一躍,足尖輕踩近旁樹枝,借力一彈,眨眼之間,已穩穩落到男子和家丁的面前。
面對從天而降的原朗,家丁錯愕,一時忘記反應。原朗俯身,由上而下注視家丁費力制伏的男子,只見他神情呆滯,雙目無神,嘴角微張,還在痴痴傻笑。
“妖人,重瞳妖人……”
他反覆重複這兩句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朗伸手,握住男子手腕。冰冷的涼意沿著男子手腕蔓延至他全身,獨自癲狂的男子渾身一顫,停止打鬧,慢慢抬頭看原朗,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