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被‘ 槍救’ 的,也不知道有幾百幾千人,全是假案,冤案,錯案。又過了十多年,認識了你這位艾阿姨。”
張敬懷又停了很久,雙方都陷入深思之中。還是張敬懷問:“我在‘反右傾‘運動中,受過批判,你知道嗎?”
其實,卜奎從別的秘書那裡,聽到了一點,但他說:“不知道。”
“我講給你聽。”於是,張敬懷把自己在廬山會議之後他受到的批判,像對老朋友那樣,講給自己年輕的秘書聽。接著張敬懷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現在想做一篇長文章,不在於給自己’ 平反‘ 什麼的,而是想總結一下歷史經驗。在習慣上,在一般人們的心中,好像左比右好。其實,幾十年的革命和建設實踐證明,左並不比右好。左傾路線所造成的損失,要比右大得多。同時,我們過去所批判的許多’ 右‘ ,並不是真正的右,反而是馬列主義。我想從歷史上擺許多歷史事實,來說明這個問題。……”
張敬懷停了一刻繼續說:“過去,我是不敢寫這麼一篇文章的。因為從全黨的情況看,大家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現在,從七千人大會的精神看,從全國、全黨的氣候看,我覺得,大家都覺悟了。我做這篇文章也是時候了。我想極左路線給我們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只要我們不健忘,起碼在二十年內,我們這些老傢伙在世時,是不會再重複了。但是我們要給下一代人留下些資料。反面經驗也是財富呀!”
“我能幫張書記做些什麼事情呢?”卜奎往前探了探身子。
張敬懷說:“我要寫文章的基本思路,立論根據,總體結構,我已經想了很久,問題是缺乏具體材料。特別是有關檔案,我手頭沒有。我給你的任務是,到中央蘇區,鄂豫皖蘇區,找一些當時在肅反中的大案,要案。之後,你再到延安去一趟,把當時’ 搶救運動‘ 中的檔案材料找幾份。至於,找什麼材料,以哪些大案、要案為重點?我給你開了個單子,你按著單子去找檔案。介紹信呢?一是由省委組織上開一份,我個人再給你寫幾封個人信件。凡是我讓你去的地方,無論是當地的軍區,省委,地委,軍分割槽,都有我的老戰友。他們一定會全力以助的。你不必告訴他們做什麼用,只說是為了給一些老同志落實政策。你回來後,關於大躍進以來,極左路線造成的損失,材料都很現成。隨用隨拿就可。”
張敬懷說到這裡,打住了。
“因為我的文章能不能寫出來,寫得怎麼樣,我也沒有把握。即使是寫出來,也只是一個’ 意見書‘ ,內部材料。這事,你不可對別人講。”
“那自然。”卜奎說,又問“我什麼時候出發?”
“你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一下。下星期就出發吧。”
一個月後,卜秘書回來了。任務完成得很順利。凡是張敬懷開列單子上所要的檔案材料,基本上都有了。於是張敬懷除了處理日常工作,便沒日沒夜地投入到寫他的文章中去了。
一天晚上,張敬懷正在潛心寫文章,夫人艾榮進來了。張敬懷一回頭問:“有事嗎?”
夫人有點生氣:“廢話,沒有事就不能來你這屋?”
張敬懷見她進來,趕忙把正寫的文稿合上。
艾榮說:“你防賊呀!”
張敬懷語塞了。
張敬懷是屬於那種黨性極強的黨員。無論什麼事,凡是黨內的機秘,不該讓夫人知道的,他對夫人是一句話都不講的。什麼人能看黨內什麼檔案,是有嚴格級別規定的,不該夫人看的,他總是鎖在保險櫃裡。這次他寫的是一篇文章,本來不是黨的檔案。艾榮便走近辦公桌,他也只能任其翻閱了。
夫人看那標題是“關於如何從根本上防止極左路線回潮的建議”。夫人又翻了幾頁紙,笑著說:“你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才幾天沒捱整,心中癢癢了?”
張敬懷不喜理她,這些重大問題是無法和她討論清楚的,只說了一句:“什麼話!”
“這麼大的問題,你胡說什麼!上有黨中央,毛主席。中有各級黨委、政府,下有廣大群眾。難道你比黨中央毛主席都高明呀?”
“我並不覺得比黨中央、毛主席高明。可是我有我掌握的情況,我有我看問題的角度。問題提得對不對,可以供領導參考嘛!”
“我看你五九年捱整還沒挨夠,又多嘴多舌!”
這話又揭了張敬懷的瘡疤。但他不想再說什麼,在一旁喘粗氣。
夫人又說:“勝美髮燒了,三十九度,你知道不知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