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
原來我又看錯人,只不過是個段數更高的馬屁精,我迅速把臉轉向窗外,怕看見喬玉臉上的表情,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在老闆面前手足無措是什麼滋味?
“這樣啊,”之牧拖長聲音,含笑說道:“張總是把我逼上梁山,非去不可嘍?靜言……”他用眼神徵求我的意見,我猶豫了一下,其實並不想去,但是怕自己在接下來的路途上代喬玉難堪,便點了點頭。
“那就去吧,反正也要見面的。”他大方的應允。
我馬上能感覺到前座的張熹和旁邊的喬玉同時鬆了口氣,我也鬆了口氣,這種關係讓人覺得累,偏偏有人樂此不疲,偷眼望望之牧,他眼裡閃著精明的光彩,也正笑著看我。
雖然已經快兩年沒有回來,但我還是馬上認出那間五星級酒店離靜園大概只有五分鐘的車程,我開始走神,靜園馬上要拆了,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馬上要不存在了,要不要再去看它一眼?但是那幢有百年曆史的老屋是在我手中結束的,我有這個勇氣去面對它的哭泣嗎?
酒店裡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一個套房,我上去換衣服,喬玉馬上自告奮勇地陪我。衝了個涼,換上一條黑色裙子,前面看似式樣簡單,背後卻別有洞天,開個V字直至腰際,再配一雙銀色細高跟鞋,喬玉一迭聲說我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人。
這個恭維太誇張,我只好笑著說不敢當,並在她的協助下把頭髮綰好開始化妝。
喬玉是個頗懂行的人,一邊問我戴的厚重銀簪是不是古董一邊與我聊美容護膚,我微笑地應付著倒也不至於冷場。但是那瞬間,我第一次慶幸自己嫁的丈夫是這個社會的中流砥柱人物,因而免去了需要討好上司太太的可怕厄運。
說話之間之牧推門進來,他走到我身後從鏡子中看我,微笑說:“很漂亮。”又向喬玉道謝:“早聽說張總的太太是賢內助,今天才知道名不虛傳。”
我敢打賭喬玉的臉在發紅,等她羞答答地告辭後,我對之牧說:“別在我面前同其他女人搭訕。”
他愉快地笑起來,我仔細端詳他的臉,覺得他有些疲憊,這幾天他一直忙到深夜,下飛機又趕來參加晚宴,好像真以為自己是鋼精混凝土做的。
“幹嗎要這麼累自己?”我柔聲問。
他從背後把手環上我的腰,埋下頭靠近我的肩上,低低地呢喃:“怎麼,心疼我了?”
我們貼得很近,他身上的古龍水氣息撫到我身上,很好聞,那片刻我甚至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是親暱而相愛的,但是倏然,幾張面孔從我心中閃過,靜園那老老的圍牆也出現在我腦海中,我的身軀頓時變得僵直。
他好像察覺到什麼,猛然抬起頭放開我,又恢復到往常淡淡然的聲音:“我也去淋個浴好了,老婆這麼漂亮,老公可不能丟面子。”我的肩上一下輕鬆了很多,該喘一口氣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心也跟著有些失落的空洞起來。
晚宴設在頂樓的西餐廳,看得出經過精心佈置,四處都擺滿了食物酒水,到處人影幢幢,杯盞交錯。我和之牧手牽手在衣香鬢影之中翩仟周旋,接受從各個方向傳來的恭維。我帶著得體的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穿全黑的西服,系銀灰色領帶,身材高挑瘦削卻不瘦弱,斯文而不失貴氣,眼神鎮定銳利,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出色的。
我聽到他和別人說:“是的,那塊地準備做商業投資用。”
馬上有人附和:“那個地段用做商業寫字樓是再好不過了。”
“外牆已經拆除,主體拆除工程明天進行……”
“人工拆除時間太慢,不如用爆破……”
又有人反對:“那必須拿到政府特別批文,而且價格昂貴……”
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開始覺得頭暈。一年多前那裡是我家,我以為會在那裡住一輩子,現在它變成了“主體”,還有人建議用炸藥把它炸掉。
之牧很快感到我的不適,體貼地問我:“倦了嗎?你去那邊坐一坐。”
我迅速離開,沒辦法再聽下去,是我負了靜園,它在我手中被賣掉,如果還要逼著我笑對它如何灰飛湮滅我會瘋的。
我避開人群遠遠躲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喝著香檳,慢慢調劑一下自己的神經,覺得很想抽一根菸,但是我知道現在不行。然後看到場中一位紅衣麗人,她正持著水晶酒杯與人談笑,波浪長髮,薔薇色面板,顧盼生姿的大眼睛,右邊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我使勁眨眼睛,仔細看清楚那美人後覺得頭轟然一下暈得更厲害了。她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