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曾在這裡見過,她立在那條幅下,一時仰望,久久凝神。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若不是這室中太安靜,幾乎聽不到,她轉身,是那個青衣老婆婆,她向洛美點一點頭,洛美取出印信,輕輕地說:“言先生派我來的。”
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只是微笑:“來,先坐下喝杯熱茶。”熱茶輕輕地放在了案上,兩人隔案對坐,她怔怔地望著老人,鬆開掌心,“香寒”在她掌中閃爍著玉石般的光芒。
老人望了一眼,只是微笑:“原來這枚小印還存在世間。”老人枯瘦的手指觸到洛美的掌心,有一種奇妙的熱力。而那老人慢慢地說:“香寒,是我的名字。”
洛美聳然動容,沒想到這小印的主人竟然還活著,她睜大了眼睛,望著面前這飽經滄桑的面容,十分詫異與震動。
“言常欣曾有負於我,所以晚年愧疚於心,可惜——”老人將小印輕輕地擱在了茶几上,“萬貫家財,到頭來不過一杯黃土。”
洛美更加震動:“我以為是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老人滿臉的皺紋,笑得如同歲月流轉無聲:“對男人而言,愛情是金錢與權利的點綴品,錦上添花,多幾朵固然好,少一朵也未必要緊。”
洛美一時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心中亦是感慨萬千,最後終於說:“言先生希望動用家族基金,以度過目前的難關。”
老人仍舊微笑:“你替他做了這麼多,值不值得:”
洛美一時怔住:“這不是值不值得——”
老人點頭:“這不是值不值得,好吧,你明天同他一起來,不見到言家的人,我沒有辦法作決定。”
洛美答應下來,老人站起來,慢慢地往後走去,漸漸消失在經書架後。香爐裡焚煙細細,連空氣都似乎凝固了,而那老人,更像從未出現過一般,彷彿一切不過她的憑空臆想。
而室中一片澄靜,一如深山古寺,令人了生禪意。
她跳不出愛恨貪嗔,所以她想跳出,她忽然有一點點的明悟了,自己到底是個有七情六慾、有愛有恨的人。她是個俗人,所以不會大徹大悟的,她始終得回到那個恨愛交織的十丈紅塵中去,做她的俗人。
這一份明悟,大概是“香寒”觸動的吧。她忽然有些好笑,莊外大風大雨,“香寒”靜躺在她手心,她攏了一攏溼發,握著那小印又走出茶莊,走入了雨中。街燈暈黃,使雨絲似乎變成了一張微黃透明的巨網,將天與地都盡納其中,沒人走得出,沒人掙得開。
尾聲
天色已是一種略帶灰的白色,最黑暗的夜晚已經結束了,黎明即將到來。
雨漸漸小了,烹茶煮水的小爐裡,炭火也漸漸熄了,剩了一兩塊迴光返照似的陡然一亮,璀璨如紅寶石一般。
屋子裡靜得很,連窗外法國悟桐樹葉上盛的雨水滑落的聲音都幾乎清晰可聞。一兩聲鳥啼聲傳來,那是早起的知更鳥兒,無憂無慮的開始了一天的歌唱。
美晴終於打破了屋子的寂靜,問:“故事講完了?”
我轉著茶盞,眼睛望著她,坦然:“講完了。”
美晴伸個懶腰,似乎是在活動已坐得有些麻木的四肢,她又夾了兩塊炭放入爐中,撥起火來煮水。放下炭鉗後,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是個好聽的故事。”
我微笑說:“是我聽過的最驚心動魄的故事。”
“哦?”
我說道:“那個官洛美,並沒有能夠將‘香寒’交給言少梓。”
她聽我講吓去。我說:“因為在那天晚上,她沒有能見到言少梓,她再到他時,已是他車禍死亡後六個小時了。”我聳了聳肩,“很離奇對不對?有人傳說,是容海正下的手,他早知‘香寒’的作用了,所以釜底抽薪,讓洛美即使拿了‘香寒’,也再無用下了。”
她說:“那後來呢?”
我說:“後來?後來官洛美就銷聲匿跡了,誰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那容海正回了美國,十年來雄霸金融界,依然是風光人上人。”
她出了神,似乎在想著這個愛恨糾葛的故事,末了,她說:“其實這個故事我早聽過,我也知道這個故事中人物的真實姓名。”
我微微一笑,說:“大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十年前這個故事流傳一時,是本城上流社會人人荼餘飯後的最佳話題。最近,這個老故事重新被提起,也只不過因為故事中的一位主角突遭變故而已。”
她的目光不知不覺地望向了荼几上扔著的那份報紙,那還是前天的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