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盤收糧時辰,玉帶河邊糧棧門前,長龍似的糧船,等著開倉秤糧。挑夫號子震耳,籮擔擁擠如潮,從四扇大門,爭先恐後送進糧倉。幾年下來,範記同興泰糧行,在海亭至泰州的糧食市場,已經佔據著舉足輕重,言可左右的地位。

糧行興旺發達,唐欣芝的肚皮,也是潮起潮落,接二連三為范家生下四個千金。四丫頭呱呱落地,範天行和唐欣芝一起著了慌,說:“停!”這個細丫頭的名字,就叫作錦婷。唐欣芝的孕育能力,似乎也停住了,年紀輕輕,厭惡起床第之事,情願與丈夫分床而眠。

時間牽扯了三年,庭院裡的桂花樹,花開花落,年年有準信,一對正值盛年的夫妻,血氣方剛,陽氣旺盛,卻倚靠在各自床幃間,一起迷茫慌亂。女兒再多,不運算元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意再好,家產再多,這偌大的庭院,將來交給哪個呢?

一個寒風蕭瑟的晚上,唐欣芝丟下手裡算盤帳本,對倚在床邊打瞌睡的丈夫說:“天行,再娶個婆娘家來吧。”

範天行瞪大眼睛,問:“你說的可是真話?”

唐欣芝朝他乜了一眼,眯縫著眼皮柔聲說:“你望望你歡喜的!”她朝西廂房努努嘴:“西邊房間空著呢,只要為范家傳宗接代,我認呃,明朝跟爹爹奶奶說說,不能再耽擱了。”

這樣的好事,唐欣芝認了,還有哪個不點頭?經人說合,範天行從西街褲襠巷裡,娶來二姨太周汝琴。姑娘十八一枝花,這姑娘雖然出生在豬仔販子之家,卻也生得花容月貌,特別是那雙眼睛,象一對深潭,顧盼生波,能把人淹溺進去。範天行身子晃了幾晃,高高興興地迎娶回來。當晚圓房,唐欣芝心甘情願地蜷縮在東廂房裡,獨守空房。

《繡禪》第二章(3)

哪個曉得,西邊廂房裡,折騰了幾個春秋,沒有結果。周汝琴在床上能耐不小,就是肚子大不起來。範天行有些作躁,不敢怠慢,更加發奮,周汝琴也愈加配合,西廂房每天總要“哎喲哎喲——”地叫到半夜。不曉得從什麼時辰起,唐欣芝喜歡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廳屋間聽壁板,每天聽到半夜,那種沸騰的叫喚,重新調動起她的興趣,再回到東廂房,也就吱吱啞啞地捱到半夜。唐欣芝心裡象打翻五味罐,酸甜苦辣鹹,什麼都有了。

眼睛一眨,三年過去了,西廂房那個白搭搭的肚子,根本不見什麼動靜。這也罷了,這二姨太是小豬行販豬仔的家庭出身,開頭範天行圖新鮮,還聞不出來,漸漸地,範天行作躁起來,一下勁,她便殺豬般地嚎叫,叫聲裡都聽出了豬羶味。家裡丫頭都大了,聽到這死聲奈氣地嘶叫,不雅啊!關照她不要叫喚,她卻說叫起來快活。她再叫,範天行就軟沓下來。平日想想也乏味,夜飯碗一擱,就揹著手在正院偏院間轉悠,轉來轉去,嘆出一口氣,腳一跺,象出征打了敗仗的將士,又撤回東廂房唐欣芝身邊。周汝琴也不避諱,那雙原先深潭般的大眼睛,總是在範天行背脊剜上一眼,丟下許多怨恨的眼波。

這一年,海亭城裡出了幾件新鮮事。先是海門人張謇,回到母親的老家海亭,辦起母裡師範。接著,滬上商人姚祥堂,到海亭籌辦榮泰電氣股份公司,在玉帶橋河南發電,傍河磚道邊,拉出幾盞燈泡,亮霍霍地照耀著河坎橋堍。範天行把女兒從寺街私塾學校接出來,送她們去母裡師範讀書。幾個丫頭歡呼雀躍,總歡喜在學校等到天色黑沉下來,然後打著幫兒,一起順著玉帶河,踩著桔黃的燈光,哼著小曲兒回家。

接著,電線拉到寧樹街新新書場,書場捲棚門口,吊上一隻五十瓦大燈泡,在夜空中照耀著簇動的人頭。許多人感受到燈光溫暖,聚集在書場門口,搭呱扯野。書場廊簷立柱邊,豎著一塊門板,輪番貼著各種海報。往日,蘇州評彈和揚州評話,時常來坐樁打擂,海報上便寫著當晚的劇目票價。有時是水滸傳、三國志、西遊記、紅樓夢;有時是八竅珠、施公案、珍珠塔、玉蜻蜓。到了晚上,書場木臺中央,一男一女,竹布長衫配著紅緞旗袍,男的大手彈三絃,評說易水寒波勇士情懷,女的柔指撥銀絲,道的是出牆紅杏少女隱情。曲調時而剛烈鏗鏘,時而清麗婉轉,更有絲竹和音,韻味濃郁。有時一長者高踞書檯,驚堂木一拍,先說林教頭誤闖*堂,竹摺扇一張,搖動歷史風雲,又說起關雲長,橋頭挑起一襲紅袍,臺下人聽得如痴如醉。那些評彈人,有的一頭白髮,似乎就可以編織起一節節古老的故事。

一個初夏的下午,纏綿溼潤的街面上,浮動著花朵開放的芬芳。江南來了一個崑劇班子,藉著新新書場臺口,在嶄新的燈光下,演出一個月,《玉簪記》、《琵琶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