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得發燙,打著赤腳寸步難行。走之前,我太在頭上搭一塊溼毛巾,給我戴頂破草帽,祖孫倆就像化裝討飯的,杵著竹棍沿著江邊的沙灘走。
柔軟的沙灘溼潤涼爽,在江風中我手護著頭上的破草帽,赤腳踩踏撲上沙灘的江水,一路戲浪。不一會兒,江面隨風飄來一葉白帆,聽岸上響起如雁陣而去的縴夫號子,我看得驚奇,要追隨而去。我太死死抓住我的小手不放,嚇得大氣不敢出,杵著小腳像放風箏的一驚一炸,害怕一不小心我攆著退潮的浪而去。直到來到姑媽家,我太手心仍捏著一把冷汗,一旦鬆手我就跑了,與老表們結伴奔向原野……
(六)、哭笑不得
開春了,山裡的積雪開始融化,我們在炮竹聲中首次度過異鄉春節。想到每天登門皮笑肉不笑的等候在別人家裡吃百家飯,倒不如自己燒夥做飯吃。另外,農村的規矩多,座位分上下席,上桌子我們不知往哪裡坐;夾起菜來也放不開,怕與人家的筷子打架,吃飯像受刑的,渾身不自在。
隊長聽到我們鬧著要自立門戶,他頭戴破斗笠、披張塑膠布巡田趕回,跺跺腳上的泥水說:山裡太窮,你們響應黨的號召十幾歲出門不容易,如果實在吃不慣村裡人的飯菜,隊裡給工分派太婆幫你們燒夥。我們不同意,說千年的老母豬遲早難逃一刀。其實是三人覺得燒夥好玩,要嘗新鮮味。見實在扭不過,隊長從家裡拿來十幾個雞蛋,並帶著他老孃來教我們燒夥。教了一天,我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心想這麼簡單的事還用教。隊長老孃很認真,邊教邊示範。我們說都會了——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只求老太婆快走,大家急不可待要搶鍋鏟亮一手。
在家我們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橫草不拈豎草不拿,更不用說幫家裡洗碗做飯;但是廚房開張那天都像抽掉懶筋的,積極要求上進,三人搶著挑水、洗菜、淘米,為一把鍋鏟爭來奪去的差點打起來,都自認為聰明絕頂,要當做飯炒菜的大師傅。爭執不下只有犧牲荒氣,強迫他蹲灶門拿火鉗,我和猴子輪流持掌鍋鏟。我作為老大拍板宣佈:以後分工就這麼定了!
大家各就各位。一旦灶裡的茅草點燃,廚房像燒磚窯的濃煙滾滾,我和猴子嗆得咳聲不斷跑出,罵荒氣不服從管理,為圖報復故意使壞!可憐荒氣燻得淚流滿面,仍伏在灶門口嘴對著吹火筒吹火。待他悟出“人要忠心、火要空心”,我和猴子你一鍋鏟來、我一鍋鏟去的,把青菜炒成糊菜。兩人還裝內行,不時將鍋蓋揭開、蓋上,最終因敞了氣煮出一鍋夾生飯。這種飯菜雖然難嚥下喉,但大家心裡格外高興,說這是這輩子吃得最香的飯菜。
不見“耕牛遍地走”還算農閒,白天三人比吹牛搞惡作劇,晚上在床上翻跟頭打鬧;但是最愛的還是唱知青歌,大家沉浸其中,唱知青思鄉,渴望愛情、追求理想,唱農村艱辛的生活。這些歌詞都是知青編的,大多沉醉於對往事的追憶,往往觸及心靈深處的憂傷。猴子蒐集的知青歌簡直用籮筐裝,拿回來像病毒傳染給我們;他嗓音抑揚頓挫,像我姨太唱鼻涕歌般悠揚,簡直是好聽極了。
剛來插隊,猴子一展歌喉出盡風頭。那天大隊文藝宣傳隊演《紅燈記》,輪到聯歡,知青們一致推薦猴子獨唱。可是猴子屬歪瓜裂果,上臺只唱知青歌,時而聲情並茂,時而油腔滑調。見山裡人豎著耳朵聽,他唱完一首臺下猛地鼓掌——再來一個!這時,猴子的屁股開始長出小尾巴了,並且翹起來,就不認得自己姓什麼了。為了唱出花樣,他膽子呼地像吹氣球的膨脹,邊酸嘰嘰地扭屁股,邊像閹了的嗲著嗓子歪唱——“有錢的人,天天像過年,吃了喝了還要逛公園,老通城的豆皮是福慶和的面,汪玉霞的餅子他還說不甜;冇得錢的人,兩眼望青天,一家人吃不起一碗熱乾麵;一碗豆渣,是嚥了兩三天,你說他可憐是不可憐!啷哩浪嘀個啷哩啷……”這是舊社會叫花子唱的歌。臺下都是沒有階級鬥爭觀念的大老粗,不等唱完竟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喊叫“好——”“這才叫歌!”“再來一個!”猴子還在像喝多了的“啷嘀浪哩個啷”地晃盪,被大隊書記一聲斷吼,“去去去!”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臺,說這傢伙是狗肉上不了正席!要他唱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越來越好的革命歌曲,他卻像道士念倒頭經的,盡唱些烏七八糟的鬼歌!
猴子登臺雄糾糾氣昂昂,下臺夾著尾巴灰溜溜,把我們笑死了。荒氣嘿嘿嘿地笑得喘不過氣,說你咋不唱山裡的“十八摸”?就哼兩句要把臺下的人唱得翻白眼!我捧著肚子笑,說猴子你應該唱幾首帶吼的,比如“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誰怕誰——不是書記怕猴子,而是猴子怕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