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說:“接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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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不妥協 三十(1)
“接訪”作為一個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司法術語,主要是指一種以粉飾太平為目的,以談判、誘騙、威脅、強迫等為手段,將進京上訪的當事人遣送回原籍的行為。這個詞在不同的主體間有不同的說法。法院稱之為“接訪”,這個“接”可以理解為接待,也可以理解為接受,或者更為直觀地理解為接送。春運期間就有流傳頗廣的一個段子,說是一個在北京打工的老農民買不到回家的火車票,於是扯起一張硬紙板,寫上“上訪”二字招搖過市,很快就被接訪單位開車送回老家,一路上還管了兩頓飯。老農萬分感動,感謝不已。
但在上訪戶的口中,這個詞被稱為“截訪”,更有人稱之為“劫訪”。我個人覺得,從貼近事實的角度來說,上訪戶們的用詞還是比較準確的。
在正月初六的上午,我陪同鄒庭長登上了去北京的飛機。同行的還有立案庭的牛庭長和一個姓於的小夥子,還有兩名法警,一個姓洪,一個姓葉。
在飛機上鄒庭長簡單跟我講了這次接訪的工作任務。這次接訪是為即將到來的“兩會”服務的。鄒庭長說,很多上訪戶瞅準“兩會”時機,聞風而動,紛紛去最高院和國家信訪局上訪。現在最高院對每個省的上訪戶數量有個排名,以此作為衡量各地區民眾對司法的滿意度的標尺,據內部人士透露,最近本省的排名一路飆升,為此省高院的院長非常生氣,後果非常嚴重,下令各中院紛紛派人駐紮北京,力爭在正月初七最高院信訪接待室正式上班前,將上訪人員攔截並送回。
立案庭的牛庭長算是個接訪專家了。他跟我們介紹說,立案庭在正月初四就派了兩個審判員去北京了,帶了四名法警,開走兩輛大巴車。他們將分成兩批,一批守候在北京南站,一批在進北京城的高速公路收費站蹲點。兩個審判員都是專門搞信訪接待的,熟悉塗城的每一名上訪老戶,只要看到熟悉的臉孔,立刻拉到大巴上送回塗城,一個也不放過。
牛庭長說:“這算是我們對上訪戶們佈置下的第一道關卡。第二道關卡是我和小於,我們的任務是在信訪接待室前巡邏,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他看我一臉茫然,問:“第一次接訪?”
我說是的。
牛庭長挺和藹地笑了一笑,說:“最高院的信訪接待室在永定門幸福路,離北京南站很近,大部分上訪戶也是坐火車到南站的。從南站到接待室大概有五百米的距離,中間有道天橋,南站的同志不可能攔下所有的上訪戶,我和小於就在這段路上守著,來北京上訪的我都熟,平時都盯著他們不讓往北京跑的,手頭也有名單,等到了北京,我把名單給你一份。”
鄒庭長說:“老牛,那這次你可沒盯好啊,是你的責任。”
牛庭長呵呵一笑,說:“話不能這麼說,上訪戶都不傻,前幾年還能拉去辦個學習班,搞個政治培訓什麼的,現在不行了,到敏感時期都躲,上門都找不到人。再說了,我們又不能去逮捕別人,人家還是有人身自由的。”
鄒庭長說:“要是我就不躲,學習班多好啊,說是學習,其實就是公家出錢旅遊。去年去的海南,奧運會的時候集中在黃山,前幾年還有去張家界的,吃得好,住得好,幹嗎要躲?”
牛庭長說:“你看看你這點追求。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其實誰不想省心過日子,上訪戶也是被逼上梁山,就像古時候告御狀一樣,冤屈無處申,只好往京城跑。他們每個人都有堅定的目標,雖然在我們看來有些偏執,但在他們來講那就是最高的理想,所有的追求,可以放棄一切。我搞了半輩子信訪工作了,在這一點上,我是理解他們的。”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決不妥協 三十(2)
牛庭長一字一句說得很誠懇,不像有的幹部滿嘴官腔,說一套做一套。我看著他鎖緊眉頭時額上簇擁的皺紋,心想這是個好人。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個好法官,因為接訪似乎不是一個好法官應該做的事情。但站在他的角度來說,他不能不做,因為這就是他的工作。
牛庭長繼續說:“就比如這次,最高院那邊反饋說,還沒正式上班呢,塗城現在信訪值班室登記的上訪戶已經超過三十個了。其中有個叫蔡志華的,之前是個著名的釘子戶,塗城這幾年搞城市化開發,當時要在蔡志華家那一片建個高架橋。他不願搬,帶了村民反抗,最後給強拆了。後來他就一直上訪,省裡解決不了,北京也去了好幾趟了。這次他帶了十幾個人過去,是我們要應付的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