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荒地老一個字不說。韓述覺得自己會在行動之前死於長時間的沉悶。
好像怎麼做都不行,怎麼做都不對。當然,延緩了十一年,所有的行動和表述都猶如隔靴搔癢一般。韓述想象著十一年前,假如他就這麼上前抱緊她,不管她責怪或是怨恨,沉默或是推開,怎麼都可以,再也不只是徒勞地在旁聽席上等待她看自己一眼,那樣的話,他是否就沒有如今那麼後悔?這是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疑問――然而,他今天仍然可以選擇擁抱她。
擁抱她。忽略她的冷淡和回絕,任她疑惑抗拒甚至是鄙夷,這是韓述所能想到的,僅有的事。
結果,臺園路小學的禮堂是去到了,韓述卻在一片亂哄哄中驚聞非明出了事,在知情老師的指點下,這才趕到了醫院。
此時非明已從急症室出來,被送進了臨時監護病房。韓述在病房門口遇上了孩子的班主任,他跑得氣喘吁吁地,匆匆打了個招呼,正要進去,推門之前隔著病房門上方的玻璃觀察窗往裡面看了一眼,除了緊閉雙眼,情況不明的非明,還有背對著門坐在床邊的桔年。
桔年的背影如韓述記憶中一般薄而瘦,韓述心裡一酸,竟有了點近鄉情怯的味道,這一遲疑間,才讓他進而留意到,房間裡除了她們,還有別人。那把一隻手放在桔年肩頭,給她遞過去一杯水的,不是唐業又是誰?
韓述看著桔年微側身接過那杯水,即使看不到她的臉,韓述也可以想象她朝唐業擠出的一個笑容。說實在的,即使唐業曾公然把桔年帶到蔡檢面前,稱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而桔年也沒有否認這一點,但韓述內心深處對他們的關係是持懷疑態度的,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憑直覺,唐業不是巫雨。韓述曾親眼見過謝桔年和巫雨之間流動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承認他和謝桔年之間沒有,但在唐業和謝桔年身上同樣找不到那種痕跡。即使這樣,看著病房裡的唐業,他依然後悔。
他應該去觀看非明的演出的,即使出事沒有辦法避免,但是至少那時他第一個陪在她們身旁的人,而不是把那個位置留給了唐業。
唐業低著頭,似乎跟桔年小聲交談著。韓述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他輕輕縮回了覆在門上的手。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支離弦的箭,呼嘯地挾著風聲朝紅心奔去,卻忽然間找不到靶子的方向,力道漸失,空落落地掉落在地上。
於是他走開幾步,小聲地向非明的班主任詢問病情。他實在弄不明白,看起來健康又活潑的非明為什麼會毫無預兆地急病入院。
非明的班主任楊老師面對韓述的提問明顯地語焉不詳,而韓述明明從楊老師的神情中看到了困惑和惋惜,他一顆心頓時往下一沉,也不再在老師身上浪費工夫,轉身就朝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走去。
醫生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韓述只得又找到前臺護士值班處,劈頭蓋臉就問:“剛送來那小女孩,就是叫謝非明的那個,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低頭抄抄寫寫的一個小護士瞥了韓述一眼,“你是她什麼人啊?”
韓述一時語塞,隨即又厚著臉皮答道:“我是她爸爸。”說完這句話,他在護士疑惑的眼神中竟然感到臉龐一陣發燒。
“你能有那麼大的女兒?”果然對方報以不信任的態度。
這時一旁稍微年長的另一個護士接了句:“你是她爸爸,那剛才給孩子辦手續的是誰啊?有什麼事等醫生回來再說吧。”
韓述聞言,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爭辯,只放低了姿態懇求道:“拜託你,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他原本就有一副容易討得異性好感的皮相,兼之言辭懇切,那護士想了想,也沒有再為難,低頭翻了翻入院紀錄,抬起頭來的時候話裡也帶著異樣。“你真是那孩子的爸爸?她患的是遲發性癲癇……”
“癲癇?”韓述下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遍。
面無表情地說完了謝謝,他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組椅子坐下,發了好一會的呆,最後他見四下無人,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得厲害,並不是做夢。
這個病他曾經跟另外一個人相關聯。這個豁然開朗的事實如山一般壓住韓述,讓他喘不過氣來。
韓述知道非明不是謝桔年生的,此前他一直歸因於她的善良和孤獨,才會拖著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清苦度日。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非明竟然是那個人的孩子,竟然是這樣!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事實不正擺在眼前嗎?除了巫雨的孩子,還有誰值得謝桔年這麼對待。而非明那張面孔,她的眉和眼,無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