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知道怎麼才能成個財神爺了。有一天,她在前門外瑞蚨祥綢緞店買了一件洋衣料兒。等在另一家看見一塊外國的天鵝絨,她變了卦。第二天,告訴老卞去退回先買的那一件。但是那一件已經剪過,人家怎麼收回呢?她說:“當然他們可以收回。我們家過去常常把買的貨退回的。’老卞只好去辦,還得自己花洋車錢,因為二少奶奶說他可走去走回呀。瑞蚨祥的掌櫃的把貨收下,只因為是討好我們這老主顧,但是說只好當零頭兒賣了。她不在瑞蚨祥買,是因為在王府井大街看見了一塊外國的天鵝絨。她去買了那塊料子,裁縫做一件衣裳。衣裳做好送來了,她發現裁縫不細心,看見貼滾邊時用的漿糊在衣裳下襬的一個角兒上弄髒了一點兒,也就有大拇指那麼大,沒有什麼要緊。她大發雷霆。讓裁縫把衣裳拿回去,把衣料兒錢退回。那塊料子是二十八塊錢買的。最後,裁縫千央求萬央求,答應退給她十五塊錢。那個裁縫說:”少奶奶,下次您做衣裳,您拿給別家去做吧。‘好多這些小事情說不完呢。“
第二天早晨,莫愁和阿非來看木蘭和她的小兒子。幾個月離別之後,姐妹弟弟又相見,大家很快樂。木蘭問母親怎麼樣,莫愁說她很好,只是天氣一變,她的腕子就難過,所以天氣有劇烈變化,她能夠預知。莫愁正看嬰兒之時,木蘭突然問新近看到立夫沒有。
莫愁說:“他有時候兒來咱們家,他和爸爸成了莫逆之交了。”
“哥哥怎麼樣?”
“他已經改過自新,戒了大煙,每天晚上經常回家。爸爸媽媽都很高興。”
木蘭歡呼:“果然!也許他會成個孝子呢。他若想要好,他會很好的。爸爸還說出家當道士不?”
“他現在不說了。當然!他現在很愉快,和哥哥說話的時候兒也多的。那天,爸爸和立夫,哥哥,他們三個人說話到後半夜。哥哥說是華太太把他勸好的。你能想得到!媽媽正給他和天津一位朱家的小姐辦婚事。但是他堅決反對,說他要自己選擇中意才娶。我聽說他正追求一個小姐——你知道,叫慧能,以前是個尼姑兒,現在是一個紅歌妓。”“你說的是出家前和牛東瑜有關係的那個慧能嗎?”
“是,哥哥說,那時候兒他很佩服慧能的作為。媽當然反對。昨天他很生氣,爭吵了一頓之後,走出去了。”木蘭聽說很不安,又問:“他和素丹的事情怎麼樣了?”
“這件事一言難盡。素丹現在嫁了南洋的一個富商的兒子,叫王佐。她算做了一件糊塗事。前幾天我碰見她和她丈夫。看來好不匹配。”
素丹已經為社會所遺棄,是在人海飄零了。她在家是個叛徒,在所謂“現在女性”之中是個急先鋒,她學校畢業之後來到北京。她哥哥素同是一個教會醫院的學生,對她的生活大不以為然,但是又沒辦法管她。素丹行動十分自由,追求她的男友很多,因為很多青年男人頗為她大膽的自由和美貌風騷所迷惑。她有些次來看體仁,和體仁相戀。倆人的婚姻問題也討論過。木蘭很不贊成。她喜愛素丹只是個同學朋友而已,但對她這個軟弱的哥哥來說,可不夠一個有力的幫手。她覺得她哥哥也不配她,婚後也不能使她快活,不過對這件事,她並不肯多說什麼。但是莫愁在家則力表反對。這就是為什麼素丹和巴固後來對莫愁頗無好感的緣故。素丹失望之餘,索性去嫁了一個瞎擺架子的富家青年王佐。王佐由新加坡來到北京,住在北京飯店的套房裡,來追歡尋樂,來物色新娘。王佐既有錢,又傲慢,自誇要娶北京最漂亮的小姐。結果,果然娶到了,至少這是他自己的看法。素丹蒼白得像個鬼,但是卻美得出奇,像一朵外國花兒,兩隻眸子猶如一池秋水,勾魂攝命。王佐追求得萬分熱情,但是婚後幾乎還不到兩個月,倆人都覺得找錯了配偶。
莫愁接著說:“有一次我在王府井大街碰見他們,那時候兒,他們顯然剛從飯店裡吃完飯。素丹叫我,想把我介紹給她那高大的丈夫。但是那做丈夫的卻一直往前走去。她丈夫身穿西服,拿著手杖,手上戴著金戒指兒。他顯然是不願認識他妻子的友人。素丹皺了皺眉頭,她還沒說什麼話,我就明白了。她趕緊說:”我得趕緊走。‘我說:“你有功夫去看我?’她回答說:”不行啊‘她說著,穿著高跟鞋急速去追她丈夫,她丈夫正立在一家店鋪的櫥窗外面,眼睛連往我們這方向看都不看一眼。素丹想裝做一個快樂的新娘,那又有什麼用?她丈夫看不起她一家。要她只是想向朋友誇耀一番而已。結婚時,她哥哥在場,新郎根本沒把素丹的母親從南方接來參加婚禮。現在素丹弄得孤掌難鳴,無親無友。他倆出去時,他丈夫邁著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