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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他大叫,聲音沙啞而急喘,但他繼續跑。

街道突然沒了去路。前面沒有岔路、也不見星光,是條死巷!他沒遲疑,立刻扭頭,反身向追趕者跑去。那隻燈籠的光亮在他眼中搖晃。他一邊衝過去,一邊挑釁地大吼。

有盞燈籠的亮光在他面前晃動,那亮光有如微弱的光點夾在一大片動盪的灰茫當中。他盯著它好一會兒,看它愈來愈微弱,最後被一個黑影遮蓋。等到遮蓋它的黑影移走,那光亮也不見了。他有點惋惜——或許是為他自己吧,因為他曉得:必須醒來了。

那盞燈火已熄的燈籠,依舊懸掛在固定的船桅上。四周的海洋被正要升起的太陽漸漸照亮。有鼓擊聲傳出,船槳沉重單調地搖著,船木吱嘎吱嘎響,宛如千百個微聲合鳴。船首有個男人對他後頭的水手喊話。與亞刃一同被鏈在近船尾處的男人,個個默不吭聲。他們的腰間都有鐵環,腕際有手銬,每個人的鐵環和手銬都以短而重的鐵鏈與隔鄰的鏈在一起,腰間鐵環還拴在甲板上,所以這些上了枷鎖的人,可以坐、可以蹲,但沒辦法站直;而且由於被鏈得太緊密,也沒辦法躺下,只能像貨物般緊挨成一團。亞刃被鏈在前左舷的角落,所以只要把頭抬高,兩眼剛好可看見船艙及船欄中間的甲板地帶,甲板寬約兩呎。

昨夜那場追趕、以及碰到死巷之後的事,他不太記得。只依稀曉得他曾出手打鬥、被擊倒,後遭捆綁,被扛去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依稀聽到一個怪里怪氣小聲講話的男人聲音,也看得出那是一個好似鍛鐵場的所在,有鍛熔的火光在閃跳——事實如何,他無法回想起。然而,他很清楚的是,眼前這是一艘奴隸船,他被抓了來,正要送去賣掉。

他不覺得這處境有什麼大關係,因為他太渴了,而且整個身子加上頭,到處都在痛。太陽昇起後,陽光更刺痛了他雙眼。

晨午之間,他們每個人總算吃到四分之一塊麵包,也從獸皮水壺喝了好大一口水。給他們水喝的那個男人,一副尖刻冷酷的長相,脖子繫了一條有金色釘飾、狀如小狗頸圈的寬皮帶。聽他說話,亞刃認出來,這聲音就是昨夜那個怪里怪氣耳語的男人聲音。

水與食物不但減輕他肉體上的悽慘狀態,也使他頭腦清晰起來,他於是頭一回把目光轉向身邊的奴隸夥伴瞧個仔細。有三人與他鏈在同一排,後頭另外鏈了四個。這些人,有的把頭埋在弓起來的膝頭,其中一個不時垂下頭,大概生了病或嗑了藥。緊鄰亞刃的一位,年約二十,臉孔寬闊扁平。「他們要帶我們去哪裡?」亞刃問他。

那個鄰伴注視他,齜牙咧嘴聳聳肩——兩人的頭相距不及一呎。亞刃以為,他的意思是「不曉得」。但接著,他扭動被銬的手臂,作狀要比手勢,同時張開仍然咧著的嘴——但那張應該有舌頭的嘴裡,卻只見一個暗色的舌根。

「應該是去肖爾吧!」亞刃的後頭有人回答。然後另一人說:「或是去阿姆冉的市集。」這時,那個戴著頸圈,似乎無所不在的男人走過來,俯在艙口噓聲道:「你們如果不想被當成鯊魚餌,就閉嘴。」於是所有人都閉上嘴。

亞刃努力想象肖爾、阿姆冉市集那種販賣奴隸的地方。奴隸販子一定會讓奴隸出去站在買主面前,與家鄉貝里拉的市場出售公牛或公羊一樣,這是無庸置疑。到時候,他必須銬著鎖鏈站在市場裡,有人會把他買回家去,然後對他發號施令,他會拒絕服從命令;或者先服從,然後設法逃跑。但不管哪種方式,他最終都會被殺掉。做這結論,倒不是因為他一想到被奴役就全心反抗,他此刻實在太虛弱、太混亂,根本沒有心力反抗;純粹只是他曉得自己沒辦法服從命令,那麼不出一兩週,他肯定會死掉或被殺。儘管他明白這是必然的事實,也接受,但這事實依舊讓他害怕,不敢再往下想。他低頭凝視兩腳之間骯髒的船艙鋪板,裸露的肩膀感到日曬的灼熱,嘴裡又漸漸乾渴起來,喉嚨也慢慢再度覺得緊縮。

太陽西沉,夜晚續臨,澄澈寒冷,明銳的星星露臉了。由於沒有風聲,使得維繫划槳的擊鼓,聽來有如徐緩的心跳。現在,「寒冷」成了最難受的事。亞刃的背部從後頭那人緊並的雙腿獲得一點溫暖,左側也由那個啞巴獲得一些溫暖。那啞巴弓背坐著,一路上不停哼著單音調的韻律。槳手換班之後,鼓聲再響。白天時,亞刃一直期待黑夜到來,但黑夜既臨,他卻睡不著,骨頭痠痛,又無法轉換姿勢,只能一直坐著發疼、發抖、乾渴,並呆望星斗。那些星星,好像隨著槳手每個動作,也跟著在天空大幅度划動一下,然後滑回原位、靜止;再划動,滑回、靜止……

戴著頸圈的那個男人與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