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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有是有,但……」

「既然回答了,就讓石頭安靜一下吧!」大法師說完,走去坐在船桅邊、遮陽篷底下泛黃耀眼的陰涼處,徑自向西眺望大海。那整個下午,船隻平穩向南航行。他坐姿挺直不動,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過去,亞刃下海游泳兩趟,每回都從船尾悄悄溜進水中,因為他不喜歡從法師那幽黑的凝視視線中橫越。法師的凝視看起來雖只是向西俯瞰大海,但似乎看透所見一切,超越亮麗的海面水平線,超越天空的湛藍,也超越光的界線。

後來,雀鷹總算由沉默中回神,並開口說話——只是他所說的,一次不超過一個字詞。亞刃從小的教養使他能迅速感知被禮貌或含蓄所掩飾的情緒,所以他知道同伴心緒沉重,便不再提問。到了傍晚,他才說:「如果我唱歌,會不會干擾您思考?」雀鷹勉強玩笑著回答:「那要看你唱什麼而定。」

亞刃背靠船桅坐下,開始唱起歌來。多年前,貝里拉的宮殿樂師曾訓練他唱歌,當時還邊唱、邊在高高的豎琴邊彈奏和音。如今,他的聲音已不似當年那麼尖細甜美,現在高音變得具有磁性,低音則具有六絃古琴的共振效果,聽起來深沉鮮明。這次,他唱的是「白法師輓歌」,這是當年葉芙阮獲知莫瑞德戰死,而開始等待自己死期到來所作的歌。這首歌一般人很少唱,就算唱了,也很少漫不經心隨便唱。現在,雀鷹聆聽這副年輕的嗓音,有力且篤定地迴盪在晚霞映紅的天空和海洋間,兩眼不由得淚溼而模糊了視野。

唱完這首歌,亞刃靜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又唱些比較小巧輕快的曲調,在天際無風、海浪規律起伏、天光消逝的單調中消磨時光,夜色也逐漸籠罩。

等他停止歌唱,萬物俱寂。風息、浪小,船板和繩索也幾乎不再吱嗄作響。大海靜默,海面上方,星星一顆顆露臉。南方出現一抹透亮的黃光,斷斷續續放送一陣金黃流星雨穿過海面。

「看,燈塔!」但他馬上改說:「可能是一顆星嗎?」

雀鷹凝視它一會兒,才說:「我猜它一定是那顆戈巴登星,這顆星只有在南陲地帶才看得到。『戈巴登』的意思是『冠冕』。坷瑞卡墨瑞坷曾經教我們,要是繼續往南航行,還可以在戈巴登底下的海平面附近,清清楚楚多找到其它八顆。九顆星合成一個大星座,有人說那是一個奔跑中的人,有的人說那是『亞格南符』,也就是『終結符文』。」

他們遙望那顆星在動盪不定的海平面之上,廓清了天際,穩健地發放光芒。

「你剛才唱了葉芙阮之歌,」雀鷹說:「唱得很好,宛如你瞭解她的傷痛,也讓我瞭解了她的傷痛似的……在全地海的歷史故事中,這一則總是最能撼動我心。莫瑞德以無比的勇氣對抗絕望;超越絕望所誕生的莫瑞德之子,瑟利耳這位高貴的王;還有葉芙阮。回想當年,我這輩子所做最邪惡的那件事——我當時自以為所呼召的是她的美貌,結果,有一瞬間,我當真見到了她——」

亞刃的背脊浮起一陣寒意,他吞吞口水,靜靜坐著,凝視那顆壯麗但不祥的晶亮黃星。

「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誰?」法師問。亞刃略微猶疑地回答:「厄瑞亞拜。」

「因為他是最了不起的嗎?」

「因為他其實可以統治全地海,但結果沒有。他選擇在偕勒多島的海岸大戰歐姆龍,孤獨地戰死。」

法師沒接腔。兩人各想各的,過了一會兒,亞刃繼續望著那顆戈巴登星,問:「這麼說來,亡魂真的可能藉由法術被帶回人間,而且對活人說話?」

「藉由召喚法術,我們有這種能力。不過那種法術很少人去運用,而且我懷疑會有人運用得明智。就這點而言,召喚師傅和我看法相同。那種法術記載在《帕恩智典》中,但召喚師傅不教那種法術,也不使用。當中最了不起的一項法術,是帕恩島的灰法師在一千年前創造的。他召喚昔日英雄和法師回生——包括厄瑞亞拜。他召喚那些英雄,希望他們為帕恩島領主們提供戰事和政局方面的建言。但是亡者的建言對生者無益。帕恩島繼續經歷兇險。灰法師最後發狂,無名而終。」

「那麼,這是邪惡的事了?」

「毋寧說是一種誤解,對生命的誤解。死和生其實是同一件事——像手的兩面,手心和手背。手心手背究竟不同……但兩者既不能分開也不能混為一談。」

「這麼說,現今沒有人運用那個法術了?」

「我曉得現今只有一個人任意使用那種法術而不衡量風險。操作這種法術是冒險,危險程度超越其餘任何法術。我說過,死和生就像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