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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鋒刺進那頭密發底下的頸背。

活靈在冥界是有重量的,而那把寶劍的影子也有鋒利的刀緣。刀鋒刺出一個大傷口,割斷喀布的脊骨。寶劍自己的亮光,照見大量黑血湧出。

可是,拼命殺掉「死人」是徒勞的。而喀布是死人,死去多年。所以傷口吞下黑血,又複合了。盲者站起身來,高頭大馬,揮長臂意欲攻擊亞刃,他的面孔因憤怒及怨恨而扭絞,彷彿到現在他才明白真正的敵人及對手是誰。

最恐怖的是目睹致命劍傷的複合,那種「沒能力死」的情況比任何垂死都駭人。一股嫌惡的怒氣充塞亞刃內心,那是一股發狂般的暴怒,促使他揮舞寶劍再刺下強勁的一刀。喀布頭殼裂開,滿臉汙血,但亞刃不讓傷口複合,緊接著再刺一刀,一直刺到他死去……

一旁的格得掙扎著跪立起來,唸了短短几個音。

亞刃立刻住手,彷彿有隻手緊抓著他握劍的手。剛要起身的盲者也完全被鎮住不能動彈。格得有點搖晃地站起來,等他終於站直時,走去面向懸崖。

「願汝完好!」他聲音清晰,講完,舉起巫杖,在岩石門上用火光線條畫出一個形狀:是「亞格南符」,「終結符文」。那是修補道路、畫在棺蓋上的專用符文。這一來,河床石礫之間便完全沒有縫隙或空洞。那扇門闔上了。

整個「旱域」在他們三人腳下震動。頭頂那片永遠不變的單調天空,一道長長的閃電劃過而後消失。

「藉由『不到時間盡頭不會有人說出口的話』,吾召喚汝。藉由『創造萬物時所講的話』,吾釋放汝。自由去吧!」格得欠身,在雙膝跪地的盲者耳邊、在那些纏結的白髮底下,小聲對他說話。

喀布站起來,先慢慢用看得見的雙眼四顧,再看看亞刃,然後看格得。他沒有說話,只用深黑的雙眼凝視他們。他的面容已經沒有一絲憤怒、怨恨、悲悽。他慢慢轉身,沿著旱溪河床走去,不久就看不見了。

格得那支紫杉巫杖已完全沒有光亮,臉上也全然無光。他站在黑暗中,亞刃走過來時,他抓著年輕人的臂膀,穩住自己。一陣無淚的抽咽撼動全身。「完成了,」他說:「全部完成了。」

「是完成了,親愛的大師。我們得走了。」

「噯,我們得回家了。」

格得宛如一個惶惑無措或氣衰力竭的人,尾隨亞刃走下河道,在岩石與熔渣之間跌跌絆絆,吃力前行。亞刃陪他。等到旱溪河岸較矮,地面也較平緩時,他轉身朝向來時那條漫長、無形,直通黑域的斜坡。接著,他轉向。

格得沒有說話。等他們一暫停,他頓時跌坐在熔岩渣地面上,疲憊不堪,頭也垂了下去。

亞刃知道他們來時的路已經封閉,所以只能繼續往前走,必須一直走。「即便太遠,也還不夠遠。」他心想。他仰頭望,黑色山巔寒寂地背襯不動的星星,教人駭怕。他心中再度出現那個譏諷的、挖苦的聲音,正毫不留情地說:「你要半途停下來嗎,黎白南?」

他走向格得,非常柔和地說:「大師,我們必須繼續走。」

格得沒說什麼,但站了起來。

「我想,我們得橫越這座山脈。」

「照你決定的道路走吧,孩子。」格得啞著嗓子小聲說:「扶扶我。」

兩人自泥土及熔渣的斜坡起步,開始往山上爬。亞刃儘可能拉扶同伴。這片群峰夾峙的深谷及峽谷,一片漆黑,所以他得在前頭摸路,如此要同時攙扶格得,實在困難。而光是步行,已夠蹣跚難行,等到斜坡漸陡,必須手腳並用攀爬時,困難更是加倍。這裡的岩石粗糙,像鑄鐵般灼手,又冷,而隨著他們爬得越高,四周就越冷。手腳接觸這裡的地面,苦不堪言,宛如接觸燒燙的煤,宛如山脈內部有烈火燃燒。但空氣一直很冷,而且黑暗。四野無風,寂靜無聲。尖銳的巖礫在雙手雙腳的重壓下裂開滑走。幽黑險峭的山脊與山隙在他們面前向上展開,也向兩側伸入黑暗。後方和底下,那個亡魂國度已消失不見。前面相上方,石壘背襯星星矗立山巔。整片黑壓壓的群山,不管它有多長多寬,只有這兩個塵世靈魂在移動。

疲乏無力的格得,老是絆倒或踩空,他呼吸越來越沉重,兩手按壓巖礫時,就痛得喘息吸氣。亞刃耳聞法師哀籲,心疼如絞,一直努力讓他別跌倒。但這條路常窄得沒辦法並肩同行,亞刃總要在前頭先找到踩腳的位置。最後,爬到一處直逼星辰的高坡時,格得滑了一跤,向前撲倒,爬不起來了。

「大師,」亞刃在他身旁跪下,呼喚他的真名:「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