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沒別的名字,就叫『苦楚』。有條路橫越貫穿山脈,但亡者禁止攀爬。山路不長,可是很難走。」
「我口渴。」亞刃說。想不到他同伴答:「他們這裡,口渴都喝沙子。」
兩人繼續走。
亞刃似乎覺得,他同伴的步伐不知何故慢了下來,偶爾甚至有點猶豫。而他自己,儘管疲憊感不斷擴大,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他知道他們必須往下走,必須繼續走。
所以他們一直走。
有幾次,他們穿過別的亡者城鎮,那裡的屋頂都有角,抵著永遠不動的星星。走過那些城鎮之後,又是不毛之地,寸草不生。有一回,他們一出城鎮,城鎮就立刻消失在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前方高聳的山脈漸漸靠近。他們右手邊,山脈斜坡照例隱逝於無形。從跨越那道石牆算起,不知有多久了?
「從那個方向過去,有什麼東西?」亞刃渴望聽見有人說話,便小聲問格得。但法師搖頭說:「我不知道。可能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他們所走的方向,斜坡好像愈來愈不陡,但腳底下的地面,砂礫尖銳,像熔岩渣。他們依舊繼續走,亞刃這時雖然累透,卻已經一點也沒想到要回頭了。為了點亮沉寂的黑暗,也為了減輕內心的疲乏與恐懼,他有一次特別回想一下自己的家鄉。可是他竟然記不起陽光是什麼樣子,也想不起母親的容貌。除了繼續走,別無他途。所以他就這樣繼續走。
他覺察到腳下的地面平坦了,一旁的格得猶疑一下,於是他也停步。漫長的下坡已終止,盡頭已臨,前頭無路,不須再走了。
他們正置身「苦楚山脈」正下方的谷地。腳底踩的是岩石,四周是摸起來粗糙如熔岩渣的巨礫,好像這狹谷是幹河床,曾有溪河流經此地;也像是因年代久遠而冷卻的熔岩河道,熔岩來自火山,而火山高聳著無情的黑色山巔。
亞刃在黑暗中的這個狹谷裡靜立不動,格得在他身邊也靜立不動。兩人很像那些漫無目的的亡者,默默不語凝望空茫。亞刃略微畏懼地想:「我們走太遠了。」但他並不很害怕。
好像無所謂。
格得把亞刃的想法講出來:「我們走太遠了,回不了頭。」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這巨大陰暗的空曠仍舊使它在四周稍微迴盪。迴盪聲讓亞刃的精神略微一振。
他們來這裡,不是希望與所尋找的那個人一會嗎?
黑暗中有個聲音說:「你們走得可太遠了。」
亞刃回答道:「惟有太遠才夠遠。」
「你們已經走到『旱溪』這裡,」那個聲音說:「沒辦法回石牆,沒辦法重返生界了。」
「雖然不走那條路,但我們總會知道你走哪條路。」格得在黑暗中這麼說。雖然亞刃與他並肩而立,卻幾乎看不見他,因為高山遮去半數星光,而這條旱溪的河道宛如「黑暗」本身。
對方沒有回答。
「在這裡相會,我們倒是平手。喀布,如果你目盲,反正我們身處黑暗中,根本看不見。」
沒有回答。
「在這裡,我們無法傷你,我們無法殺你,你究竟怕什麼?」
「我一點也不怕。」黑暗中那聲音說道。接著,藉由格得巫杖偶爾附著的光亮,一點一點接連起來,隱約可以瞧見一個男人站在格得與亞刃上游處那些石礫的陰暗巨塊之間。這人個子高,肩方臂長,與砂丘丘頂及偕勒多島海灘所見的人影相仿,但比較老。他的頭髮是白的,厚厚地覆蓋高額頭。原來他在這個死亡國度以靈體現身,沒被龍火燒焦,也沒殘廢——但也非完整:他的眼窩是空的。
「我一點也不怕,」他說道:「死人要怕什麼?」他笑起來,那笑聲在群山間的石礫狹谷迴盪不已,十分虛假可怖,使亞刃暫時停止呼吸,但他抓著劍,聆聽下文。
「我不知道死人要怕什麼,」格得回答:「一定不怕死吧?但好像你怕死呢——所以你找了一個躲避它的辦法。」
「沒錯。所以我才活著:我的身體活著。」
「但活得不太好,」法師挖苦道:「幻象可能隱藏年齡。不過,奧姆安霸對待那身體倒不怎麼仁慈咧。」
「我可以修補呀。我知道治療的秘密,也知道恢復年輕的訣竅,那不純是幻象而已。你當我是什麼?就因為別人稱呼你大法師,你就把我當村野術士啦?舉世所有法師當中,我是唯一發現『永生之道』的人,從沒半個人發現!」
「或許是因為我們沒去尋找。」格得說。
「你們找過了,你們全都找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