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回廠,不是我在路口等她,就是她在路口等我。
女孩子懂事早,許琴也一樣,說話像我大姐。她父親是知青出身,在廠裡當木工,不是一般的木工,是個會製作小提琴的木工。以我看來,還是個非常棒的提琴手。許琴家中,有許多我夢寐以求的電影光碟和文藝書籍。如果我是武俠小說的主角,許琴就是給我提供武功秘籍的人。
教我學藝的老師,也認為遇上了天才,我不費吹灰之力,考上省城的藝術學院,就是最好的證明。
認真想起來,許琴在她上大學那年就開始跟我分道揚鑣了。
藝術學院肯定是全省高校美女最多的,我找女朋友並不困難。碰上女生約去跳舞、看電影或聽音樂會什麼的,我都拒絕了。我不喜歡這些個性張揚,作風大膽的女生,有次去水庫郊遊,全班女生當著男生的面脫下衣服,換上比基尼,有幾個乾脆裸體下水,我是男生當中惟一一個轉頭的。我想,我不可能在她們當中挑女朋友,我老爹也不可能讓我娶這種媳婦。同時,我的自卑感不時作怪,學藝術似乎是城裡人或有錢人的專利,藝術學院學生不是省城的,就是各大地級市的,縣裡來的屈指可數,且基本上是富家子女。懷城又小又窮,許多人是第一次耳聞,曾有同學問我“你們能吃上米飯嗎?”意思是我這種鄉下人飯沒吃飽,學什麼藝術?我當然予以反擊,但處在這些生活優越的城裡人當中,難免有點自慚形穢。
不管專業課、文化課,我不比城裡的同學差,當然,某些方面的缺陷,我永遠無法彌補。比如鋼琴,到藝術學院後,我才真正觸控過。而有的同學,從小以鋼琴為伴。鋼琴是樂器之王,學藝術的人不會彈鋼琴,就像廚師不會切菜一樣不可思議。所以,儘管鋼琴課是選修課程,但我所花費的精力,遠遠超過其他的專業課。
每天,我大部分時間練鋼琴,從不缺席鋼琴課,每次都準時來到鋼琴老師的琴房。
有一天,推開鋼琴老師的琴房門,裡面琴聲繚繞,琴凳上坐的卻是一個黑衣女生,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行雲流水般奔走,身體婀娜多姿地隨著音樂節奏擺動,宛如在鋼琴上舞蹈。一點不矯揉造作,也不像演奏家那樣自我陶醉,動作誇張。我看呆了,這大概就是老師所說的人琴合一。
琴聲嘎然而止,女生轉過頭來,我和她打個照面便低下頭,手裡的琴譜掉了,我手忙腳亂去撿,口中結結巴巴:“啊,我……啊,對不起,走錯門了。”
女生美目流盼,表情矜持地打量我說:“你沒走錯呀,胡老師馬上就來。”
“啊,我、我到外面等他。”我狼狽地出門。這是到藝術學院以後,第一個令我神魂顛倒的女生。怎麼以前沒見過?藝術學院不大,連帶附中加一起不過六七百人,看來我對女生失望為之過早。
“喲,雷山,怎麼站門外?”胡老師來了,“進來,給你介紹一個人,這是肖老師。”
老師?這個女生是老師?我嚇了一跳,看上去年紀比我還小?我心裡疑惑,也可能更多是失落。
胡老師又說:“你不是去學國標舞嗎?肖老師也去學,她想找個舞伴,我推薦你。”我像犯錯誤一樣點點頭,來到省城,我學藝的勁頭沒有停止,選擇的機會多了,我挑了冷門的國標舞。
那位肖老師站起來了,羞澀地微笑不說話。我注意到她的身材比胡老師還高,我不敢平視,這個女人讓人無法屏息靜觀,尤其被她的驚豔所迷惑的時候。
“不錯吧?我的學生又老實又勤快,個頭和你最般配,他做你的舞伴再合適不過了。”胡老師大拍我的肩頭,像在推銷新產品。我居然不生氣,反而擔心他推銷不出去。若在往時,誰這麼作踐我,天皇老子也要和他翻臉。
“雷山,星期六給我打電話好嗎?”肖老師同意我做舞伴了。她走後,胡老師高興得忘記上課,破天荒給了我一支菸說:“她是……啊,我同學,啊,我師妹,啊,話劇團的。女人家學國標舞我不放心,那種舞我見過,又是摟抱,又是相互挑逗,你做他的舞伴,嘿嘿……”他又拍拍我的肩,意思是放心了。
我隱約猜到了他們的關係,只是不明白他們怎麼會是同學?胡老師已近三十,而那位肖老師再會打扮也不可能跟他同齡,除非整容。不過想到我們班上也有比我大六七歲的同學,也就懶得發問了,因為考藝術類可以放寬到二十六歲。
“來,上課!”胡老師抽完了一支菸才想起上課,“貝多芬的小步舞曲,先聽我彈一遍。”
胡老師有一雙異乎常人的大手,小指和拇指張開能按下十個鍵,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