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攙扶了,似乎他坐到如今的位置除了為民服務,也就只能替庸碌的大兒子鋪墊一下道路,以及給小兒子擦屁股處理禍事,他最器重而疼愛的女兒,早已經離他遠去。
“爸。”陳圓殊望著那張佈滿皺紋的滄桑國字臉,眼眶突然溼潤起來。
一連喊了兩聲爸,卻沒有下文,讓陳春雷感動之餘又擔心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忍不住問道:“圓殊,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說。”停頓了一下,出於職業本能,總喜歡把事態往最糟糕方面設想的陳春雷輕聲道:“從小到大對你最嚴格,有錯就罵,有錯就打,那是因為爸希望你出息。現在你大了,成材了,不需要爸爸再指指點點,現在你有錯,爸也該袒護你,就算你違法,爸就是丟了烏紗帽,也要讓你平安無事。”
陳圓殊擦拭眼睛笑道:“爸,你一生清譽,我怎麼捨得讓你晚節不保,幾十年功績毀於一旦。”
“那是?”陳春雷疑惑道。
“我想帶個人回家讓你看看。”陳圓殊略微扭捏道。
“男朋友?”陳春雷一臉恍然大悟開懷道。
“不是。”陳圓殊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意味地紅著臉解釋道:“是我前不久認的一個弟弟,很有上進心,人也厚道,而且我主要是想讓他陪你下象棋,沒其它的意思,你可別想歪。”
“那孩子是做什麼的?”陳春雷問道,似乎是怕陳圓殊以為對她眼光不放心,要干涉她的私生活,趕緊打住,不再深究,陳圓殊是他最自豪的女兒,看著她一路茁壯成長到今天,怎會不相信她的能力,只是她在感情上受過一次重創,陳春雷很怕萬一她再度馬失前蹄,畢竟感情這碼子事情太過不可捉摸,多少政治智商高超、前途一片大好的官員在陳春雷眼中一一被感情拉下馬,前段時間剛好去中央參加各地省委黨校校長會議的陳春雷小心翼翼問道:“他叫什麼名字能不能告訴爸?”
“他叫陳浮生,在東北鄉下小名二狗,不怕你查,反正又不在體制內,不歸你管。”陳圓殊笑道。
陳春雷若有所思,道:“是錢書記剛認的義子吧?”
陳圓殊有些侷促地點頭道:“是的。”
在幾乎可以稱作鐵板一塊的江蘇政壇,誰都心知肚明陳春雷是少數幾個敢與錢老狐狸針鋒相對的硬漢式官員,但他與錢老爺子之間的鬥爭並非爾虞我詐的爭權奪利,是君子之爭,錢子項是激進的改革派領袖,江蘇近十五年的發展深深烙印上錢氏風格,有創新有改革就必然利弊共存,而陳春雷相對來說就成了保守派,雖然有思維僵化之嫌,但他這一派系的踏實作風還是很大程度上成功消弭跌宕改革帶來的巨幅震盪,陳春雷的方針政策就是你錢子項要辦專案做大事,我不攔你,但你別違規犯法,不要瞎搞政績工程,否則絕不手軟堅決一查到底。
所以錢、陳兩個人在省委裡一直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涇渭分明。
陳圓殊見父親沒有作聲,她的犟脾氣也上來,賭氣道:“不見就算了,當我沒說。”
陳春雷哈哈大笑,爽朗道:“見,為什麼不見,我倒想見識見識能同時讓錢子項和我閨女相中的男人有什麼大神通。”
“那你定個時間。”陳圓殊趁熱打鐵道。
“就明天好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東川、亞韜他們打交道,剛好明天他們都離開這裡,我跟你,還有那個陳浮生一起在家吃頓飯。”陳春雷微笑道,二狗?這個小名倒也有趣,聽起來很鄉土,應該是貧苦出身,這樣一個比圓殊還要年輕的男人憑什麼獲得老狐狸的青眼以及圓殊的信賴?有點意思,閱人無數的陳春雷自信只要吃一頓飯下幾盤象棋,就可以把人的性格摸透個七七八八,其實他對錢子項沒有太大成見,以公僕自居也好,以政客自稱也罷,說穿了大家都在體制內混飯吃,就算是一心為民做實事,那也得手裡有權,這道理再淺顯易懂不過,否則辦事磕磕絆絆,就只有壯志難酬的下場,陳春雷自負私心甚少,但也照樣要努力爬升,打個比方,他如果今天只是個地級市的人事部門幹部,就不可能替江蘇省輸送那麼多在一線上發憤圖強的精英。
錢子項一心在江蘇勵精圖治,在官場磨礪半輩子終於修成獅子搏兔的境界,陳春雷從不奢望也沒那個意圖去撼動這棵背靠中央的參天大樹,他只是憑藉一股也許能夠稱作浩然正氣的東西在堅持他的理想,理想這種在物慾橫流社會愈發不值錢的東西,陳春雷卻打算兩隻腳都踏入棺材前都絕不會丟棄。
一位父親若沒有點不可理喻的偏執,怎能培養出讓大衙內葉燕趙心服口服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