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自己有信心讓他愛她。她知道她有一個別的姑娘很難比上的長處:俊。
可是,希望的光芒很快暗淡了。加林當了教師。教師現在是唯一有希望進入商品糧世界的。按加林的能力來說,將來完全有把握轉成正式教師。
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常常一個人躲在她們家河畔上的那棵老槐樹後面,向學校那裡呆呆地張望。她目送著加林從那條被學生娃踩得白光刺眼的小路上向學校走去;又望著他從那條路上向村裡走來……
她是個心眼很活的姑娘!所有這一切做得誰也看不出來。是的,村裡誰也不知道這個俊女孩子的夢想和痛苦!只有她在縣城正上高中的妹妹巧玲,似乎有一點覺察,有時對她麻木的發呆和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詭秘地一笑,或真誠地為她嘆息一聲!現在,在高加林又一次當了農民的時候,她那長期被壓抑的感情又一次劇烈地復活了。這次就好像火山衝破了地殼,感情的洪流簡直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了。她為他當了農民而高興,又同時為他的痛苦而痛苦——為此,她甚至還在她大姐面前罵高明樓不是個人。
她不知道該怎樣心疼他。昨天中午,她看見他去游泳的時候,匆忙提了豬草籃在水潭邊的玉米地裡穿過,順便摘了自留地的一個甜瓜,想破開臉皮去安慰一下他:今天她看見他上集去了,又騎了個車子攆來了。她今天上集的確什麼事也沒;她趕這回架集,完全是想找機會對他說出她全部的心裡話!她今天實際上一直都不遠不近地跟著加林在集上的人群裡擠。她看見親愛的人提著蒸饃籃子,在人群裡躲躲閃閃,一個也賣不了,後來痛苦地靠在水泥電杆上閉起眼睛的時候,她臉上的淚水也刷刷地淌著手帕揩也揩不及。
後來,她看見加林進了文化館,知道他的蒸饃是賣不出去了。她當時很想也進閱覽室去,但她想自己不識字,進那裡去幹什麼?再說,那裡麵人多,她不好和加林說什麼話。於是,她就騎車來到大馬河橋上,在那裡等他過來,從中午一直站到下午……劉巧珍現在提著一籃子蒸饃,興奮地走在縣城的大街上,感到天地一下子變得非常明亮了;好像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在咧天嘴巴或者抿著嘴向她笑。迎面過來一群幼兒園剛放了學的娃娃,她抱住一個就親了一口!
直到過了十字街,穿過城裡那條主要街道,來到南關的自由交易市場時,她才停住了腳步,忍不住害臊地笑自己的荒唐:她原來根本不是打算來賣這籃蒸饃的,而準備適給城裡她的一個姨姨家。她姨家住在十字街上面的山坡上,她現在卻瘋頭脹腦地跑到了這裡!至於饃錢,她不會向姨姨要的,她早已給加林準備好了。她並且還給加林買了一條好煙,已放在腳踏車的花布提包裡了。
她很快又掉轉身,向姨姨家走去。巧珍把一籃子蒸饃給姨姨家放下,折轉身就起身。她姨和她姨夫硬拉住讓她吃飯,她堅決地拒絕了:她怕加林在橋上等她等得不耐煩。
她提著空籃子從姨姨家出來,幾乎是跑著向大馬河橋上趕去。
第05章
高加林立在大馬河橋上,對剛才發生的事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他後來索性把這事看得很簡單:巧珍是個單純的女子,又是同村人,看見他沒把饃賣掉,就主動為他幫了個忙。農村姑娘經常趕集上會買賣東西,不像他一樣窘迫和為難。
但不論怎樣,他對巧珍給他幫這個忙,心裡很感謝她。他雖然和劉立本家裡的人很少交往,可是感覺劉立本的三個女兒和劉立本不太一樣。她們都繼承了劉立本的精明,但品行看來都比劉立本端正;對待村裡貧家薄業的莊稼人,也不像她們的父親那般傲氣十足。她們都尊大愛小,村裡人看來都喜歡她們。三姐妹長得都很出眾,可惜巧珍和她姐巧英都沒上過學;妹妹巧玲正上高中,聽說是現在中學裡的“校花”。對於一個農民來說,找到劉立本家的女子做媳婦的確是難得的。高明樓眼急手快,把巧英給他大兒子娶過去了。現在巧珍的媒人也是踢塌門檻;這一段馬店的馬拴又裡外的確良穿上往劉立本家愣跑哩。高加林想起馬拴那天的打扮,又忍不住笑了。太陽正從大馬河西邊無垠的大山中間沉落。通往他們村的川道里,已經罩上了暗影;川道里莊稼的綠色似乎顯得深了一些。夾在莊稼地中間的公路上,幾乎沒有了人跡,公路靜悄悄地伸向綠色的深處。東南方向的縣城,已經罩在一片藍色的煙氣中了。從北邊流來的縣河,水面不像深秋那般開闊,平靜地在縣城下邊繞過。向南流去了;水面上輝映著夕陽明亮的光芒。河邊上,一群光屁股小孩在泥灘上追逐,嬉耍;洗衣服的城市婦女正在收拾曬在岸邊草地上花花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