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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我會打字,還能非常熟練地做波蘭語和德語的速記,於是他告訴我說,也許我可以在速記組乾點事兒。他聽說那兒很缺熟手——特別是某些語種。幾天後他回來告訴我讓我轉移,於是我就來到了這兒……”霍斯已吃完那塊巧克力。他抬起手臂,準備點一支菸。“我是說,”她最後說,“我一直呆在速記組,大約幹到十天之前,然後我被通知到這兒來做特殊工作,於是……”

“於是,”他打斷她,“你便來了。”他做了一個手勢,“你的運氣不錯。”接下來一個動作使她觸電似的一驚。他把那隻空著的手伸過來,極其優雅地將她嘴邊的什麼東西拈了下來。她意識到是她剛才吃的那塊巧克力的碎屑。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著那碎屑,將那被香菸燻得焦黃的手指慢慢移向他的嘴唇,把那一丁點棕色的小渣放進了自己的口中。這一切令她驚訝不已。她閉上眼睛,被他一連串的怪誕舉動攪得心慌意亂,頭暈目眩,以至於心臟又開始狂跳不已。

“怎麼了?”她聽見他在問,“你臉色蒼白。”

“沒什麼,司令官閣下,”她回答說,“我只是有點頭暈。這就好了。”她仍然緊閉雙眼。

“我做錯了什麼?”那聲音很大,幾乎是一聲嚎叫,把她嚇了一跳。她猛然睜開眼睛,看見他從帆布床上躍起身來,幾步來到窗前。他的襯衣後背還是一片汗溼。她看見他站在那兒,全身顫抖著。蘇菲看著他,全然不知所措,心想那塊順手遞過來的巧克力也許不是拉開他們關係的序幕,但也許是;他現在衝著她大聲抱怨,就像他們已認識多年。他用拳頭使勁在另一隻手掌上猛擊一下。“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認為我做錯了——那些遠在柏林,荒唐無知的人。他們要求一個普通人具備超人的能力,他們怎能這樣?這個人已經出色地工作了三年。他們太沒道理了!他們不知道與一個無法按期交貨的承包商,懶墮的中間人和供貨商們如何打交道,他們不是晚發貨就是乾脆不發貨。他們從來沒和這幫波蘭蠢貨打過交道!我已經盡了全力,而這就是我得到的獎賞。這個託詞——還說是一次提升!我被一腳踢回奧蘭泥堡,還得忍受那無法容忍的尷尬,眼睜睜看著列本亨奇爾取代我的位置。哼,列本亨奇爾,那個因所謂的高效率而備受吹捧和嘉獎的利己主義者。整個事情都令人噁心。沒有一丁點的感激。”蘇菲覺得奇怪的是,在他的話裡,牢騷的成分遠甚於真正的氣憤與不滿。

蘇菲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靠近他。她又看見了一線希望。“請原諒,先生,”她說,“如果我說錯了什麼,請您原諒。但我認為這可能是對你的一種嘉獎。或許他們完全理解你的難處,你的艱辛,你為工作累得精疲力盡。恕我冒昧,幾天以來,在這間辦公室裡,我不能不注意到你一直處於持續不斷超負荷的緊張工作中,在巨大的壓力下……”她把這種諂媚般的焦慮表現得很細心。她的聲音漸漸變小,但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後腦勺。“或許這是對你所幹的一切——你的忠心給予的獎賞。”

她不再說話,順著霍斯的目光朝下面的田野望去。變幻莫測的風將比克瑙冒出的煙給吹散了,至少有一陣子,晴朗的天空陽光明媚。那匹強壯的白馬又開始在圍欄內歡跑,白色的尾巴和鬃毛迎風飛揚,即便隔著窗戶也能聽見它踏擊地面的清脆悅耳的蹄聲。司令官吹了一聲口哨,從口袋中掏出一支香菸。

“我希望你是對的。”他說,“但我還是懷疑他們是否能理解這規模,這複雜性!他們似乎對這次特別行動涉及的人數一點也不瞭解。沒完沒了的大批犯人!這些從歐洲各國不停湧來的成千上萬甚至上百萬的猶太人,像春天的鯡魚一樣無休止地遊進麥克倫堡海灣。地球居然能容納這麼多‘上帝的特殊子民’,真令人難以置信。”

“上帝的特殊子民。”他使用的這個詞使她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之光。她相信自己已經擁有一絲不牢靠但實實在在的希望。“上帝的特殊子民。”她回應著司令官的話,語氣裡夾著一絲蔑視:“上帝的特殊子民。先生,如果您允許我這樣說的話,這些上帝的特殊子民也許必須為他們與別的種族的區別而付出代價——為自居於最值得上帝拯救的子民而付出代價。我一直不明白,為何這麼多年來對基督犯下如此大罪之後,他們還能指望逃脫懲罰?”(父親陰沉怪異的樣子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焦慮地猶豫了一下,然後重新編織另一個謊言。她像漂浮在謊言與虛假的溪流中的一葉碎片,隨波起伏,漸行漸遠。“我不再是一個天主教徒了,像您一樣,先生。我已經拋棄了那有著許多借口和迴避的可憐的信仰。然而,猶太人為何會激起天主教徒以及像您這樣的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