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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身營養嚴重不良;旅途漫長,加上作為必經之地的南斯拉夫的鐵路狀況極其糟糕;從乾燥、炎熱的地中海氣候被突然轉移到潮溼、陰沉的威斯廷拉氣候(霍斯在此加上了一條非正式的旁註:這是一個謎,因為就氣溫而言,,奧斯威辛的夏天至少比那“兩個地獄”都熱);最後,性格特徵。對這些意志薄弱的南方人而言,被逐出家園並踏上不明目的的旅程是不堪承受的。他們的邋遢令他聯想起吉普賽人,但後者顯然更適合於遷徙的生涯。他慢條斯理地將深思熟慮的想法口授給蘇菲,語氣堅定,平緩,帶有噝噝的口音(一開始她以為是德國北方貝爾提克地區的口音)。他只在點菸時停一下(他煙癮很大,一根接一根地抽。她注意到他的右手,對他這麼一個瘦削的人來講太小太胖了,手指已被燻得焦黃),然後一段時間的思考,手輕輕地按在眉毛上。他抬起頭來,禮貌地問他是否說得太快了。“不,司令官閣下……”

十六歲時,蘇菲在克拉科夫學會了歷史悠久的德國速記法,用以替她父親服務。雖然幾年沒有使用,現在揀起來仍然輕而易舉,其熟練程度令她自己都有些吃驚。她默默地感謝自己的父親,雖然他現在已長眠於薩斯赫森的墓地裡,卻為她提供了挽救自己的一個方法。她的一部分心思開始飄向父親——“別岡斯基教授,”她常這樣想起他,因為他們的關係一直十分正式而且疏遠——此時霍斯被一個句子噎住了,香菸叼在嘴上,發出幾聲帶痰音的咳嗽。他站在那兒,看著外面十月裡枯乾的草地,那張瘦削的黃褐色的並不英俊的臉裹在繚繞的藍色煙霧中。這時從比克瑙煙滷裡冒出的煙塵被風吹散了,天空很晴朗。雖然外面天氣有一點霜意,但在指揮官那傾斜得厲害的屋頂小室裡,卻很暖和舒適,屋簷下不斷升騰起熱氣,午後太陽也發出更為耀眼的陽光。幾隻很大的綠頭蒼蠅在窗外飛來飛去,時而停在窗玻璃上,在寧靜的空氣中發出輕微的嗡嗡聲。還有一兩隻麻木遲鈍的四處遊蕩的馬蜂。閣樓像實驗室似的被粉刷得雪白,沒有塵土,十分簡潔。這是霍斯的私人書房,他的避難所,同時也是他處理個人的、機密的、重大工作的地方。他寵愛的孩子們可以在下面三層樓的任何房間裡進進出出,但不允許上這兒來。這是一個極其敏感的巢穴。

這間屋子傢俱很少,一張松木桌,一個鐵檔案櫃,四把直靠背椅,一張帆布床——霍斯有時在上面休息,讓時常困擾他的偏頭疼得以平息。一部電話,但一般沒接通。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些辦公文具,鋼筆和鉛筆,一臺笨重的阿德勒牌黑色打字機。過去一週半以來,蘇菲每天都在這兒一坐數小時,不停地用這臺或另一臺較小的(不用時放在桌子下面)帶波蘭語鍵盤的打字機打信件。有時,比如現在,她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做筆錄。霍斯的陳述像噴湧的泉水飛快往外冒,但時常被一些似乎無休無止的停頓所阻隔——在停頓的時候,她幾乎可以聽見那哥特式理性思維運轉的聲音。而在每一次間歇期間,蘇菲總是凝視著牆壁,上面除了一件她所見過的極其宏大的拙劣藝術品外別無他物,那便是阿道夫·希特勒的一幅彩色側面畫像,像葛來爾騎士一樣穿戴著不鏽鋼甲冑。裝飾這個小房間的完全應該是一幅基督畫像,蘇菲想。霍斯沉思著,手撓著下巴;蘇菲等待著。他的軍外套已經脫去,襯衣領口也未扣上。屋子裡的寂靜越來越輕,幾乎成了空虛,讓人感覺不像是在現實中。只有兩種纏繞不清的聲音闖入。它們輕微地被牢牢地鑲嵌在奧斯威辛的氛圍中,像海浪般壓抑地起伏著:機車的嘎嚓聲和罐車轉軌的遙遠的隆隆聲。

“毫無疑問……”他開了口,但又突然停住。“不,這種說法可能有問題,它太硬了。我不應該用這麼肯定的語氣,這是一個模稜兩可的問題。”他此時說著。就像以前曾出現過的一兩次那樣,他的聲音裡有一種奇怪的詢問語調,好像他想徵求蘇菲的意見而又不願屈尊這樣做。這個問題似乎成為他們倆共同的問題。霍斯的談話極富表現力。然而在寫書信時,據蘇菲的觀察,他雖然也能對付,不會犯語法錯誤,卻常常顯得笨拙和晦澀不明,帶有受過軍事教育並長期擔任副官一職所特有的那種冗長、蹩腳的文體特徵。霍斯又一次陷入長時間的停頓。

“‘很有可能’,”蘇菲猶豫著說了一句。雖然有些猶豫,但比幾天前好多了。“這樣說就不太肯定。”

“‘很有可能’,”霍斯重複了一遍,“對,很好。這可以讓帝國總隊長在這件事的判斷上作充分考慮,以免出現更大的誤差。把它記下來,接著……”

蘇菲感到一絲滿足甚至愉快。她感到他們之間的障礙在經過數小時後被輕易地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