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雲自小深受母親影響,始終有一顆悲天憫人的佛心。她喃喃念著往生咒,期望可以讓還未破殼就離世的雛鳥們,早日投胎轉世。
站在品雲身後的谷天時,看著她嬌小的身軀,恨不得能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裡,可是他知道,她就像那巢中的雛鳥一樣,驚嚇不得。
“覆巢之下無完卵,現在是滿人的天下了,咱們漢人如果不起來,就會像這巢裡的蛋一般,任人踐踏宰割。”
“那麼你還要到京城求取功名,為滿人皇帝效力?唉!你和爹爹一樣,為權為利,都有冠冕堂皇的高調。你去吧!我只怕你一朝平步青雲,就不想回楊家屯了。”
品雲站起身想要離開,冷不防卻被谷天時抓住衣袖不放。
“雲妹妹,你聽我說——”谷天時還想解釋,卻被楊品雲打斷。
“天時哥,夜已深,我該進房了。”楊品雲拉回衣袖,將兩手藏在身後。
“別走!”谷天時低喚。
品雲躊躇地回過身來,就見谷天時從懷中拿出一支洞簫。他不顧禮教地抓起品雲的纖纖玉手,將洞簫塞在她的手心。
“天時哥,這——這是你隨身的寶貝,我不能收的。”品雲連忙推拒,但谷天時卻連手帶簫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這洞簫給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學嗎?這裡還有指法和曲譜,譜裡有我詳細的註解指引,你一定學得來的。”谷天時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小書冊,想來他是有備而來。
“是啊!我一直想學洞簫來吹我娘教我的《相思弦》,可是——”品雲對音律有過人的天分,加上她的母親曾用心調教過,她的琴藝在楊家屯無人能出其右。
“別說了!咱們就這麼約定,這支洞簫你替我收好,等我回來,你一定要吹給我聽聽。”
谷天時忍不住更加靠近品雲。
“雲妹妹,天可明鑑,我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旁人,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的。”谷天時輕聲說道。
品雲拘禮地退了幾步,靦腆地低下頭不知如何回應,只得說道:“天時哥,不管如何,我會時時替你祈福消災,願菩薩保佑你——”
母燕在空中不住地盤旋啼叫,品雲霎時回過神,滿臉羞紅地轉身逃開。
谷天時眼底還映著她嬌美的容顏,直至她消失在迴廊,仍久久都不願意走開。
這一日天氣晴朗,品雲到前廳懇求父親讓她到西郊附近的白雲庵裡修行幾日。過去孃親在世時,就常因體弱,帶著品雲到庵裡吃齋唸佛。
坐在正廳八仙桌前,楊照玄的大房打著呵欠說道:“老爺,你就讓品雲去吧!這孩子還真有佛緣,成天開口閉口佛說這個、佛說那個的,就和她娘同個樣兒。況且這白雲庵咱們也供養了不少香油錢,庵裡的道姑會好好照料品雲,你就別再瞎操心了。”
楊照玄摸了摸下頦說道:“以前是有她娘做伴一起去,現在她一個姑娘家要到庵裡這麼多日,搞不好悟出了什麼道,要剃頭做尼姑,我可不會答應!再說那白雲庵在荒山野地裡,若發生了什麼事,咱們根本無法照應得到,我不放心啊——”楊照玄心裡最疼愛這小女兒,雖然大房也生了兩個女兒,但都相貌平凡、性情沉悶,不似品雲生得嬌豔聰慧,再加上品雲親孃去世得早,他更不由自主地對品雲多了分關愛。就因為如此,品雲在家中頗受排擠,大娘對她的敵意就更不用說了。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白雲庵在那荒山野地的,有誰會到那兒去?如果有土匪來,是咱們楊家屯先完蛋,可不是白雲庵。”楊夫人在小市集裡聽說近來土匪猖獗,把十里坡的幾座莊屯卷得只剩個空殼子,不免憂心忡忡。
“呸!烏鴉嘴,幾十年來,咱們楊家屯幾十戶在這裡落地生根、自給自足,就連改朝換代,也還不是照樣平平靜靜的?你啊!真是惟恐天下不亂。”楊照玄說道。
“我惟恐天下不亂?天下這麼多的戰亂,還不都是男人搞出來的!就像玉如的哥哥,我聽人家說他……”楊夫人譏嘲著柳玉如,也就是品雲的親孃。
“好了!好了!”楊照玄揮了揮手,不想再談。這男人和女人的事,再怎麼說都扯不清的。
“大娘,你說我娘有哥哥……”品雲耳尖,聽見了楊夫人還沒有說完的話。
“沒有的事,你大娘隨口胡說的。”楊照玄趕緊介面。
“喔……總之爹爹您放心,庵裡的道姑我都熟,她們對女兒頗為禮遇,更何況三天後女兒就回來了。娘生前有交代,要女兒多讀佛經,修身養性。”品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