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山發生大地震,人們把已經顯得逼窄的生活空間壓縮排了臨時搭起的防震庵棚。
牛得文緊隨形勢,該悲則悲,該喜則喜,應付著上面變幻莫測的指示。他沒有用太多的精力關注革命形勢,更不用說花心思去分析判斷髮展趨勢,他自知沒能力沒本事看得清理得清,他只覺得世事變化太快,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適應,只能跟著走,只能等待形勢自己明朗。但他感到,不清不楚模模糊糊的大環境下正是渾水摸魚趁機取巧的佳期,哪怕低劣到偷雞摸狗高雅到憐香惜玉,都不會引起過分的關注,因為這時人們的注意力已被高度地吸引到全域性性的大事上了。
“你們悲吧哭吧喜吧跳吧,管它誰逝世管它誰被打倒管它幾級地震,地球照轉,香村依舊是老樣子,只要翻不了天,我這個小官照當不誤。”牛得文得意地想,“嘁,哭又哭不來心酥肉顫的美感,叫喊打倒又打倒不了一個女人陪你睡覺,防震更防不了人家在床上光著身子美滋滋地折騰,啥意思都沒有,不實惠,真是白操心。”
社會上頻繁的躁動漸漸平息後,生活再沒有回覆到原來的軌道。不知不覺間,人們似乎意識到了世事的微妙變遷,感覺出有一股不安份的力量在暗中湧動,膽大一些的村民開始偷偷賺點零花錢,試探性地一步步朝前走,儘管走得異常小心翼翼。有一天,村子裡流傳說,村東頭的曹鋼勁關了院門在家裡偷偷用高粱穗扎掃把,然後趁黑拉到縣城裡,賣給一個外地人。還有的說,曹鋼勁前段日子弄了幾十張羊皮販運到了外地,回來學會了扎掃把。
訊息出門如飛,很快傳到牛闢明耳眼裡。當時,他正在吃晚飯,牛得利磨磨悠悠進來,翻眼瞅瞅他,吞吞吐吐講了曹鋼勁偷扎掃把的事。牛闢明先是頭都不抬地吃飯,聽他說罷,騰地站起,端了飯碗氣呼呼地衝到牛得文家。韓秀琴正在廚房裡彎腰刷鍋洗碗。牛闢明見堂屋裡亮著煤油燈,直衝衝闖進去,剛想咋呼,見是兩個孩子在寫作業,扭身出來,對著廚房吆喝:“得文呢,得文哪兒去了?”韓秀琴扭身應道:“叔呀,他哪天不是碗一丟就沒人影兒,不到深更半夜見不著人。”牛闢明哼嗨兩聲,身子一倔一倔地往大隊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