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拎著兩副畫軸,直直衝進亭來。此時的杜瓊往日一副溫文爾雅之態半絲也無,滿面猙獰,青筋暴跳。兩頰上閃著不正常的潮紅,口中牙齒咬的咯吱吱作響。對著肖遙呼呼直喘,嗓中呼嚕嚕的怪聲不斷。渾身抖成一團,將兩副畫軸對著他直晃。
後面張洞王禹二人急急跑來,待要上去扶住,見他那副如顛如狂的模樣,不由的愕然止步,不敢上前。
肖遙抬手將額前一縷黑髮撥開,微微一笑道“杜衙內怎的如此激動?小弟塗鴉之作而已,當不得衙內如此敬拜。哦,還是平靜些好,平靜些好。”
杜瓊如若未聞,雙目通紅,抖索著又低頭去看手中畫卷。這兩幅畫皆是唐開元、天寶年間,著名畫聖吳道子所作。一副乃是天王送子圖,一副卻是一副仕女圖。俱是刻畫細微,極盡精妙之作。
只是此時,那圖上人物個個被加上了無數零件,或是多了兩撇八字鬍,或是頭上多出幾個肉疙瘩。仕女圖中的女子,原本飄拂的大袖下,卻被畫了幾隻腦袋低垂的雞鴨,似是被那女子拎在手中。
於是乎,天王送子圖原本的敬神尊仰之氣,頓時便成了幾個販夫走卒在鄉間閒步;那副仕女圖原本是一個飄逸出塵的宮女,此刻,卻已經如同從菜市場,剛剛買菜回來的大媽了。
杜瓊剛剛進房之後,只見自己珍藏的字畫,幾有一半被肖遙盡情塗抹,畫的面目全非。這些字畫,他不知用了多少手段,花了多少銀錢,才搞到手的。哪成想當日一時疏漏,忘了收走,竟被一朝毀之。
手足冰涼之際,轉頭間卻猛然看到這兩幅畫。畫聖吳道子的真跡,此時便是萬金也難求。這兩幅畫,還是當日他暗暗施展諸般手段,害死一個外鄉人後,方才輾轉所得。向來視若拱璧,珍愛異常,平日便是旁人慾要一觀都不可得。
初時他尚未看出,實是那鬍子、肉瘤、雞鴨畫的太過傳神所致。待到反應過來,登時胸間一股悶悶的感覺直湧而上,口中大叫一聲,雙眼翻白,已是昏倒過去。
等到張洞王禹二人手忙腳亂的將他喚醒,睜眼再看到那兩幅畫後,一股勃然怒火卻是怎麼也壓不住了,整個人便如同瘋了一般,霍的崩起,提著那兩幅畫,踹開房門,便要來找肖遙拼命。
只是他氣的委實狠了,到了肖遙面前,胸中氣血翻騰,卻是一字也說不出來。耳中鳴聲大響,頭腦昏昏的。見肖遙滿面含笑,嘴巴一張一合的,實是一句也沒聽見。心中痛惜之際,又來看那畫卷。越看越氣,越看越痛之下,只覺嗓子眼一甜,雙眼一黑,“哇”的已是一口鮮血吐出,身子直直向後便倒。
旁邊張洞王禹大驚失色,急忙搶步上前,將他扶起。只是這會兒,任憑二人如何喊叫,杜瓊也是不醒。二人惶急之下,也顧不得再去管其他了,抬著杜瓊急急向外奔去。不多時,外面便是一片大亂。
肖遙倚柱滿面微笑,心下大爽。他本是愛畫之人,如何肯做那焚琴煮鶴的勾當。他所塗抹的畫卷,俱皆是贗品。就是那吳道子的兩幅畫,也不過模擬程度極高的而已。眼見杜瓊收拾的甚是仔細,料他定是不知,便著意的描畫了一番。那杜瓊一看之下,果然受不住,竟是吐血而倒了。
肖遙側耳聽著外面的混亂漸漸息了,這才轉身往房中走去。他在這一呆十餘天,心中也是焦急,不知家中郭盛等人如何了。料得只要他們不參與進來,自己又身在此處,官府也定不敢輕易動他們。只要墨硯等尋得那賴七,一切自是迎刃而解。若是找不到的話,也不過是將酒樓查封,罰銀了事。自己身懷种師道的令符,這些地方官還是大有顧忌的,決不敢亂來。他性子雖強,卻也不願無端惹事。
他後世讀史書之時,自是知道,在這北宋年間,種家的影響力實是龐大無比。就是水滸傳中,諸多逼上梁山的英雄,也是因著和小種經略有過關係,而最終不過是刺配罷了。自己這點事情,案情本身就諸多疑點,能做到他所預料的一步已是極限了。
故而,他自安心留下,等待機會,不欲因自己之故連累了郭家。只是他卻不知,陰差陽錯之下,因著漪月一念痴情,反而被杜瓊利用。又加上那張承隱身幕後,早就惦記上郭家的財富,就是沒有他這一碼子事,動手對付郭家也是遲早的事而已。
他這裡靜心以待,大牢裡的郭盛,卻正在哈哈大笑。原來肖遙將杜瓊氣倒之事,經杜家下人傳出,不過一個時辰,便已是傳到了大獄的獄卒處。獄卒們當做閒話聊著,正被郭盛聽到,便向獄卒詳細問起。
那獄卒正是受了小妹銀錢的那個,自那日見王氏兄弟跟著小妹而去,心中一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