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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石賢從申家出來,心情沉重,有學問,有本領的人落到喝水吃飯也為難的地步,實在讓人可憐。後來,學慈沒掙夠學費,石賢還求母親給予了幫助。但是,他未能接受申先生給他的勸告,因為他理解不到,也許申先生的話本來只是流露出了一位病患者的憂傷與失意者的悲憤吧。
彭石賢依然自以為是地追求著他的真學問。那本《社會發展史》至少引起了他對社會重大事件的關注。他把大部分時間消耗在閱覽室,每天都要去尋找新來的報章和雜誌。儘管那也是一些政治控制之下的東西,但比經由行政機構層層傳下來的意圖、政策、要求、規定還是要耐思考得多。
這樣一來,在不知不覺之中,彭石賢與周圍的人更加疏遠,言行也與生活其中的班級集體不能同步,對有些事情表現得格格不入,一場衝突終於發生了:
一天,仇道民正在房子裡批閱作業,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大聲叫罵。一聽,是彭石賢。仇道民拉開門,班長曾明武橫摟著彭石賢進來,彭石賢拼命地拳打腳踢,但他掙扎不脫。仇老師急忙喊:“放開,快放開他,不能這樣──椅子,椅子!別踢翻了椅子。。。 究竟出什麼事了?”
曾明武把彭石賢放下來,但仍然抓住彭石賢的一雙手,讓他反抗不了,就像對待一個不肯投降的俘虜。曾明武比彭石賢大七八歲,個子高,塊頭大,力氣也足。彭石賢用腳踢,踢他不著,曾明武把彭石賢的身子撇到了一邊,彭石賢感到受了極大的屈辱,卻又無可奈何,這讓他氣惱得咬牙切齒,氣憋欲絕。
“快放了手,放了,放了──事情怎麼弄成這樣!”仇道民用身子隔開這兩個人,“學校領導知道了會怎麼看,怎麼說。。。”
曾明武退開一步,鬆了手,一邊扯拉著剛才被彭石賢楸扭破了的衣服,一邊說:“這是最後一套軍裝,我可沒個地方去退換了!”
“傷著了沒有?”仇老師撫著彭石賢的肩膀,“這是為了什麼事情呢,你可以好好跟我說的。”
這時,彭石賢才出聲地哭了,但他不肯說話。
這件事情的起因雖然複雜,導火線卻微不足道。
坐在彭石賢后座的陳燦英,是個工作積極,待人熱情的班幹部。她曾以團組織委員的身份找彭石賢談過幾次話,鼓勵他創造條件,努力爭取入團,還表示願意充當介紹人。便是在發生了那場關於雞叫狗叫的爭論之後,她還對彭石賢說過:只要加強學習,虛心接受意見,思想落後也是能夠提高的,不應該灰心喪氣。這說的雖然是些套話,但不能說不是出於好心。她比彭石賢大二三歲,比申學慈也大一歲多,常常自稱姐姐。她對申學慈頗有好感,他們都是班幹部,學慈特別關心石賢,似乎她也應該這樣做。
但彭石賢對陳燦英卻沒有這份好感。他不喜歡這個人說話時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的態度。而且,她對申學慈的熱情也似乎與別人不同,常常弄得這個老實人好些不自在。更讓彭石賢看不順眼的是,陳燦英好表現,愛出風頭。比如,上課時,她老是爭著舉手答問,可又經常出錯,她自己卻一點也不感到難堪,還說學生就該積極思考問題,彭石賢想,難道這就叫積極思考問題?有時候,連老師也難辦,見她瞠目結舌,叫她坐下,思考思考再說,她還顯得不高興,當別的同學一答上來,她又興奮起來:“我正是這樣想的!”
有一次上數學課,老師講《圓》這一章,陳燦英又是牛頭不對馬嘴地亂答一通,惹得許多的同學都笑了。彭石賢在紙上用大圓套小圓畫了一個女孩子的模樣給李超蘭看,李超蘭一看,竟用力咬著嘴唇,按著肚子,趴在課桌上笑得老半天不敢直起身來。因為,陳燦英正是一付身材矮胖,圓臉盤,圓眼睛,圓嘴圓耳的模樣。
事後,李超蘭笑著說彭石賢:“你這樣醜化人真缺德。”
彭石賢也覺得不應該:“我不是隻給你看一看就撕掉了嘛!”
其實,陳燦英的模樣並不見得如何醜陋,如果是在會上發言,或者彙報工作,無論是表現得眉飛色舞,無論是裝作出認真嚴肅,她那神情卻無半點滑稽可笑的地方。
李超蘭當然不會把彭石賢畫漫畫的事情告訴陳燦英,儘管她們相處得不錯。但這一次彭石賢與陳燦英發生的爭吵卻把李超蘭緊緊地夾在中間了。
處在少年期向青年期脫變階段的彭石賢與李超蘭,異性相引的情感正在發展,但他們的思想與性格卻有著相斥的地方,有許多事情,兩人常持不同意見。比如,彭石賢曾經說過,他才不想靠巴結陳燦英去爭取入團,這話似有影射之意。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