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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00元在桌上,她大概是沒有見過這麼倔強的病人。晚上流年睡在阿婆身邊,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半夜起風,大概又要下雨,早上起來看天卻是晴朗的。流年的肚子還是痛,痛得只想伏在床上好好睡一覺。阿婆的眼睛半開半閉,她自回來後一直保持這個狀態,看不出清醒還是昏睡。

流年趴在阿婆身邊,枕著阿婆的肩膀,感覺無與倫比的溫暖。她的嘴唇動了動,扯出一個笑容,囈語般自說自話,聲音悠軟迴環,帶著無盡的哽咽:“阿婆,我懷孕了。”可是,程灝不見了。

夕陽終將緩緩而至,蘇流年在半醒半夢間,感覺阿婆的手輕輕柔柔地撫上她的臉,喃喃低語:“我的年年,阿婆對不起你。”

過了許久她才想到要哭,可是喉嚨裡被塞著棉花似的,她只能嗚咽著擦眼淚,燒了滿滿一鍋水,為阿婆寬衣。阿婆身上有一種年久的老人氣,不好聞,但讓蘇流年無比安心。

阿婆的身體失溫,已經半僵直。她的右手握成拳,橫放胸前。一點點的綠色紙狀邊角露了出來。流年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她的手掰開。

一張皺巴巴的銀行存摺,收款數目大得驚人。這是十年之前開始辦理的,收款人,蘇流年。

夾層裡夾著一張紙,簇新的還帶著油墨香,居然是阿婆的字跡。流年的眼淚蓄在眼眶,顫巍巍的掉下來,砸在紙上。

青春是傷口上的一把鹽

流年守了阿婆一夜,她一點也不害怕,只怕天亮的太早,她就要永遠告別阿婆了。

天矇矇亮,流年挨家挨戶敲門,立刻有鄰居幫忙行動起來,聯絡殯儀館,請喪孝隊演出,定喪服。流年面無過多哀思之情,鄰人也不好多安慰她。畢竟一個不經事的女孩子,剛逢考上好大學的喜事,卻又橫遭變故。誰知道她是不是假裝堅強,把心酸都往肚裡吞。

流年的身體其實撐不住,她只要站久一些就會兩腿打軟,且腹痛難忍,眾人見她面色蒼白,都勸她回房小憩一會。因為是夏天,屍體不宜長久停放,只打算到明天就火化,可是流年捨不得,硬要拖到後天。

來祭奠的多是這一片的鄰居,流年立在門邊一個一個鞠躬,她已經哭不出來了,但來者都是雙目通紅。她心下感激,可是又說不出的難堪委屈,她身邊不是沒有親人,那個寄了十年錢的人,在另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城市。她原本以為她至少還有程灝,可是現在,連程灝都不見了。

要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喪事,讓阿婆走的放心,需要一筆不小的錢。要做手術也要錢,她不可能真的要這個孩子,那是一個教訓,蘇雲年留給她的教訓,它本就不是自己期待到來的生命。流年沒有那些電視劇裡的人那麼勇敢,堅持生下一個孩子,賠上自己的一輩子。或是女主角十幾年後歸來,姿態華麗高雅,與男主角分庭抗禮,糾葛不清。他們只需在字幕上打上十幾年後,便又是一番新風景,哪知這中間的辛酸苦楚,猶如蘇雲年,苦了自己,苦了阿婆,苦了流年,只有一人逍遙自在,以為錢可以擺平一切。

流年去銀行取出了一大筆錢,放在包裡紮紮實實一大捆。這些婚喪禮儀她不懂,交了一大筆給隔壁的阿姨幫忙打點。那位阿姨確實可以信得過,追問了兩句錢的來源,見流年不願多說,便聰明的住了口。她請了喪事公司,又將剩餘的錢還給了流年。

明明只有一兩天的時間,蘇流年卻像過了幾個世紀,晚上她靠在棺材邊休息,根本睡不著,因為身體疼,因為心裡累。她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程灝的兩年徹底失信,從她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剎那起,他就是陌生人了。他可以軟弱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看,這句話多實在,從程灝嘴裡說出來,讓她無比信服。兩年之後,他可以在加拿大讀研,讀碩,讀博,擁有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業,娶門當戶對,配得上他的女孩子,然後終老,自此一生,順順利利,沒有任何有失他身份地位的錯誤。只除了,蘇流年的出現。

她因為自己這樣嫉妒的心理一夜沒有睡好,早晨就會有人來抬走阿婆,送去火葬場。她站在靈堂前上香,門外卡車轟轟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然後越來越悶,震得耳鳴。五六個人一鬨進來,流年只能眼巴巴盯著棺材上大大的奠字,看他們七手八腳推棺蓋。

靈堂的白燭火焰跳躍,流年只覺得她雙眼朦朧,看不準焦點,那些燭火一躍,在她眼裡變成好幾簇,有人隱約在喚她,她想抬頭,想往前走,可是一動下腹的血流的更多。慌亂中她想找個支撐點,燭臺在她眼前逐漸放大。

只聽得“砰”一聲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