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雲尚未從悲痛的情緒中脫離出來,驀地見他要走,便下意識地喚了一聲。趙崢沒有回頭,身側的手卻緊緊握在了一處。
趙崢看著她,卻始終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她像是一根柔軟的刺,不聲不響地便駐紮在了心頭,起初時尚未太過留意,等到某一日忽然疼痛起來,才恍然大悟,原來竟然已經扎得那麼深。
人世間的感情有那麼多種,卻偏偏找不出一種能恰如其分地冠在他們之間。明明已經親密無間,卻又始終隔著千萬裡的迢迢距離,看不清亦道不清,溫柔又疼痛,非死不罷休。
“後來的事你便也都知道了。你雖說當我是知己,我卻始終認定你是我的丈夫。儘管我無法控制我的感情,儘管我仍然記著葉勳,也還在等著葉勳,可是我始終明白……我蕭旗雲,嫁的是趙崢。”
只是這一次,唯有這一次,她卻選擇了抗爭。
趙崢久久不語。
她的長髮平日裡都被挽在腦後,用一枝深紅的珊瑚簪子別起來。雖然簡單,看起來卻格外令人動心——紅色的珊瑚映襯著墨色的長髮,愈發顯出一種妖嬈的純真。
“我依然愛他。哪怕是陪你死了,我也愛他,也等他。”旗雲靜靜看著他,笑意溫柔:“很矛盾是不是?但……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趙崢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卻是清澈明淨,他笑道:“我趙崢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番外二:修茗
修茗緊了緊領口的衣衫。
練了十餘年的字,背了十餘年的詩,到頭來,記得最清楚的,仍然是這短短的四句。
修茗幽幽嘆了口氣。擱下筆。看著滿紙清瘦的筆跡,竟覺出了一線悲苦的滋味。
“我只是嘆,今後恐怕見不著這滿園的梨花了。”茶水的熱度透過杯盞傳遍了全身,她低聲道:“我聽說將軍府上下都是不種花的。”
“那有什麼?”小云打趣道:“您馬上就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了,您想要看花兒,叫葉將軍派人種幾株,不就好了嗎?”
聽了這話,修茗只是笑,清瘦的容顏宛如梨花蒼白。
修茗不言。抿了抿熱茶,良久,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道:“爹昨夜回來了麼?”
修茗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將茶盞放在案上,又道:“小云,你知道我孃的事嗎?”
她的話音方落,屋外便是一陣風輕輕吹過,依次拂下枝頭琳琅的花朵,飄飄揚揚的白,果真如一場飛舞的雪。
修茗神色一動,眼眸黯了黯。她輕聲道:“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很久以前,京城有一戶官宦人家。那戶人家的家主,是當時的丞相。權勢極大,門生遍佈朝野。”
案上的茶已經涼了,修茗沒再去碰它,只靜靜凝視著院內滿地的梨花。她看得如此專注,正沉浸於故事中的小云竟覺得,小姐像是穿過梨花嬌嫩的花瓣,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容顏。
——那張宛如梨花的容顏。
“而丞相的兒子,自從她搬來之後,便時不時地會繞道西院來看看她,偶爾陪她一起手植樹木。兩個孩子,漸漸地也就親密起來。”
“而女孩雖然靦腆,但也總想,若是將來嫁了少年,定要做個賢惠的妻子。畢竟人人都說,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她一個女兒家,既然成不了大事,也絕不能拖累他。於是,她便愈加勤奮地學著做些針線活。盼望著,今後能親手替少年縫製衣裳,將所有的缺口、空洞,統統用密密地針線細緻的縫上。”
“只是她不曾想,自己心智未開,少年卻已到了懂得情愛的年紀。十五的少年,看她時的目光依然澄澈而溫柔,卻始終是對待妹妹的姿態,沒有包含絲毫風花雪月的情意。”
修茗笑了笑,窗外的梨花已經落到了屋內的案上,白生生的一片,柔軟地、冰涼地,靜靜躺在那裡。
她伸手去將它拾了起來,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
小云聽故事正聽得入神,驀地被她這麼一問,倒也未多想,便脫口道:“見過的,自然是海棠更美。人們都說,海棠傾國。”
她又嘆了一聲,繼續講述起來。
光線已經逐漸明亮起來,太陽在屋簷處露了個邊角,明豔豔的光芒,映著小云滿眶晶瑩的淚水,竟然與當年那個隱忍的女孩有了些微的相似——如此純粹而明淨。
小云正傷心地拭淚,修茗這一句淡淡的話卻宛如平地驚雷,令她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我娘其實要的並不多。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在自己寂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