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續絃後,接連生下幾個孩子,她便成了爹不親孃不愛的多餘人。草草讀到中學畢業,逢戲校招生,自作主張報了名,從此離開家,再也沒有回去過。幼時,蘇婭見賈方方隔三差五總是去姥姥家,返回的時候,大包小包拎著燒餅麻花餅乾等誘人食物,叫人眼饞。回到家,她纏著問母親:“我的姥姥家在哪裡?”徐靜雅沒好氣地說:“你沒有姥姥。”蘇婭已經曉得姥姥就是媽媽的媽媽,她懂得追問:“沒有姥姥,你是從哪裡來的?”徐靜雅哄騙她:“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蘇婭信以為真,孫悟空不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嘛,母親當然也可以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了。蘇婭跟著徐靜雅去劇場看戲,看的正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戲演完了,白骨精被孫悟空用金箍棒打倒在地,幕布緩緩拉上,白骨精躺在戲臺上,一動不動。蘇婭問:“白骨精被孫悟空打死了嗎?”徐靜雅說:“當然,孫悟空神通廣大,小小的白骨精不是他的對手。”蘇婭再問:“她死了,是不是再也起不來了?”徐靜雅說:“當然,死了就是死了,永遠起不來了。”蘇婭哀傷地說:“她真可憐。”徐靜雅糾正女兒的說法:“她是妖精,壞蛋,死不足惜,你怎麼能可憐她呢?”
當天夜裡,蘇婭輾轉反側,琢磨一個問題,戲臺上的白骨精是不是真死了?是不是永遠躺在戲臺上起不來了?她對此心存疑惑。
第二天,六歲的蘇婭獨自穿街過巷,經過人群熙攘的鬧市,準確找到了劇院。劇院大門緊鎖,看管劇院的老伯認得她是徐靜雅的女兒,驚奇地問:“今天是星期天,你媽媽沒上班,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了?”
蘇婭仰起小小的頭說:“我想來看看白骨精。”
“白骨精?這裡沒有白骨精呀。”
“有,昨天她被孫悟空打死了,我親眼看見的,她就躺在戲臺上,我想看看她現在還在不在了。”
老伯看著蘇婭一本正經的樣子,禁不住哈哈大笑:“白骨精是假的,她沒死,她只是裝死。”
“她為什麼裝死?”
“因為這是唱戲。”
“唱戲就要裝死嗎?”
“對,戲都是假的,都是裝的。”
“孫悟空也是假的?”
“對。”
“孫悟空是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這也是假的嗎?”
“這個……這個……”老伯被蘇婭莫名其妙的問題難住了。
“我媽媽說她也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她是不是也是裝的?”
這個問題可把老伯逗樂了,他牽著蘇婭的手,把她送回了家。路上,老伯告訴她,你媽媽怎麼可能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可能的,她是逗你玩的。
哦,蘇婭終於證實了,母親是騙她的,戲裡的故事也都是騙人的。觸類旁通,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騙人的把戲。樓下阿姨生了雙胞胎,蘇婭問:“阿姨,為什麼你一次能生兩個孩子,別人只能生一個?”阿姨說:“我本來只生了一個,後來在紙上照著樣子又畫了一個,這才有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
蘇婭突發奇想:“那要是照著我的樣子畫一個孩子,我是不是也就成了雙胞胎?”
阿姨搖搖頭:“晚了,你已經長大了,這得剛生下來的時候畫才有效果。”
蘇婭甚為遺憾,她懊惱當初媽媽為什麼不能照著她的樣子畫一個孩子呢,那樣的話,她就能有個孿生姐姐或妹妹了。
經過白骨精的事件之後,蘇婭把鄰居阿姨誆騙她的話也識破了,再碰到阿姨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在樓下玩耍,她也沒有興致去探究哪一個是生的,哪一個是畫的了。她想,大人們的話都是不可信的,他們都在騙她。她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忽然長大了。
十歲那年,蘇婭終於知道她的姥姥家在省城青州,徐靜雅帶著她和哥哥回了一趟孃家。他們乘坐長途汽車,經過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沿途一路巔簸,汽車玻璃壞了,關也關不嚴實,塵土從玻璃縫隙吹進來,吹得車裡的乘客一個個灰眉土眼。糟糕的是蘇婭竟然暈車,她深刻理解了頭暈目眩,耳聾眼花這些詞語確切的含義。徐靜雅捧著一個搪瓷缸放在她胸前,以備她隨時嘔吐。她吐得翻江倒海,眼淚鼻涕一塌糊塗,到了最後,已經是欲哭都無淚了。
青州之行使徐靜雅與孃家中斷多年的關係重新建立起來,但這層關係是脆薄的,惺惺作態的。姥姥和姥爺對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外孫和外孫女並不顯得多麼熱情,他們關注的似乎只是徐靜雅手裡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