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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引子

青春,青春,多麼迷人的,美麗的,愚蠢的青春!!

——摘自康拉德《青春》

我不知應該從哪裡開始這個故事,設計了無數個開頭,又一一刪去了重來。

這個名叫蘇婭的女人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她有漆黑的眼睛,明亮飽滿的額頭,微微上翹的、倔強的下巴。哦,還有她的脖頸,那像芭蕾舞演員一樣頎長的脖頸。當然,她並不具備漂亮醒目的容顏,不過,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你會發現她的與眾不同,你會發現她的美,她的美是能夠經得起時間檢驗的美。

這是我理想中的女性的容貌,如果上帝可以讓我自由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如果我仍然做一名女性,那麼,我希望自己能夠長成她的模樣。

當她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在想,她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短衫、長裙,抑或長及踝骨的風衣。還有她的髮型,一枚鑲著明亮的白色水鑽的齒卡把不長不短的頭髮綰起夾在腦後,額前的碎髮逶迤而下,拖在腮邊耳後,像電影《情人結》中的女主角。無論她身上穿著什麼樣的服飾,脖頸一定要系一條色澤暗沉的絲巾,如同她同樣暗沉的神情與氣質。

哦,這就是蘇婭,我小說中的主人公。

她手裡還牽著一個滿頭捲髮的男孩,這是一個漂亮的少年。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他掃了我一眼,不大想搭理我。我摸摸他的捲髮,討好地笑一笑,他終於遲疑地告訴我,他叫毛毛。

蘇婭和毛毛,就這樣走進我的腦子裡,走進我的小說中…… 。。

(1)擦肩而過的煙花

對於蘇婭來說,青春是個頗為複雜的詞彙。在她看來,與其說青春是一段年齡,一段時光,不如說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感受。

讀小學的時候,蘇婭腦子裡有個假想的情景:陽光燦爛的春日午後,賈方方穿著新置的漂亮衣服,站在樓下喊她的名字:“蘇婭,蘇婭,快點出來玩。”她隔窗應一聲,穿著同樣漂亮的新衣服,歡快地從樓道里跑出去。她甚至想好了兩個人的衣服分別是什麼樣子的,賈方方是一件杏色小翻領夾克,她自己呢,則是小碎花蘋果領下襬打著荷葉邊的春衫,這是她想像中的款式,其實從未見過。接下來,她們穿著新衣要去哪裡,做什麼,玩什麼,這些都不在她的假想範圍內。她要的只是賈方方喊她下樓,然後兩個人穿著簇新的衣服,手牽手相約的情景。這個情景便是蘇婭意念中的青春,她認為這是一場儀式,必不可少。類似蘇婭假想的情景並不是沒有發生過,賈方方不止一次在樓下喊她的名字,她也不止一次聽到賈方方的聲音後飛奔下樓……可是,蘇婭認為這些都不算,必得是春天,必得是陽光燦爛的午後,必得是兩個人都穿著美麗的新衣。所以,意念中等待的這一天,竟從來沒有隆重地,如她所願般地登過場。初中畢業後,賈方方家忽然搬走,樓下再也不會傳來賈方方喊她名字的聲音了。她才驚覺,自己等待的“青春”一直都沒有來。哦,或者已經來過,而她渾然不覺,渾然不覺。

成年後的蘇婭自嘲自己沒有年輕過,她的確有這樣的感覺。雖然無論照相簿,還是算得上靈敏的記憶,都詳實地記錄著她經歷過的青春歲月,可她仍然覺得,青春於她,就像擦肩而過的煙花。煙花絢麗綻放的那刻,她沒來得及抬頭觀望,當她終於抬起頭,夜空只剩下煙花散落的殘狀。她以為還有下一場更為盛大的煙花等著她,可是,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蘇婭的家住在桐城的邊緣,這裡漸次排列著十幾幢七十年代修建的樓房,形成一個穩定的居民區。房子是父親所在單位分的福利房,三室一廳。說是廳,其實算不上廳,僅僅只是巴掌大的過道,勉強夠兩個人轉身迴旋。房間也不大,分別是十二平米,十平米,八平米。一張雙人床,兩張單人床,雙開門立櫃,五斗櫥,扣箱,寫字檯,單人沙發,茶几,方桌,坐凳,摺疊椅,電視櫃,還有洗衣機,電風扇……簡單的傢俱及電器把三個房間擠得滿滿當當。廚房建在客廳延伸出去的狹窄陽臺上,此外,還有一間形同虛設的衛生間。說它形同虛設,是說家裡人根本不使用它,便池的作用就是涮涮墩布,倒倒洗衣水。樓下就是公共廁所,附近居民都習慣去那裡解決問題。倘若某人家躲在家中如廁,反會遭到左鄰右舍的奚落。遇到下水道堵塞,不得不找工人疏通的時候,眾人矛頭就齊齊指向某家,彷彿下水道不堪重負出了毛病,皆因那戶人家使用衛生間不當造成的。

蘇婭家的對門偏巧就是這樣的人家,對門住的是一對夫妻,年齡在五十至六十之間,說老吧,其實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