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熟悉山地作戰,倉促行軍並不可取。
屠杌利領勤王大軍趕到,卻並未靠近葭萌關,而是駐紮在距離葭萌關二十里外的一座山上。大營紮下,暗青色的大纛旗在山風獵獵作響。
葭萌關。
宋初一和張儀站在關口,遙望著暮色遠處的峰巒迭起,心都明白,之前說過實打實的血戰逼近眼前了。
而此時秦軍十三萬大軍已經全部在葭萌關口紮營。
站在關口向外看。崇山峻嶺環抱之一塊偌大的河谷平地上密密壓壓全是營帳。一條兩丈寬的河水從央穿過,明亮的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火把猶如幾條交錯的長龍,照亮偌大的營地。
山風微拂,宋初一後頸微冷,不禁打了個冷戰,“那個屠杌利,是真正領軍作戰的高手啊!”
張儀順著宋初一的目光眺望過去,心底也是一跳。原來大軍未曾到齊,這片河谷平原顯得十分寬廣,如今全軍駐紮在此處。把整個河谷幾乎全部佔滿,這裡就像是四面被包圍的一個盆地,全軍都窩在低窪之處!
軍好高而惡下,貴陽而賤陰。絕大多數情況下,軍營的駐紮忌諱在過於低窪不通的地方,而所謂陰陽最為變化莫測,不僅僅指的是地勢向陽或背陰,而是包括地形在內的綜合因素。
相對與秦軍來說,蜀軍選擇了駐紮在一個山頭,縱然距離的比較遠,但仔細分析一下,便能發現屠杌利選擇的地方竟是掐住秦軍前進的咽喉要道,只要秦軍前進,佔據那處制高點的蜀軍便會由上而下進行壓迫式的攻擊。
而蜀軍,只要緊緊控制住秦軍的前進,把大軍窩在這裡。縱使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進攻,硬是拖也能將大軍拖垮。
“竟是真有天生神將嗎?”宋初一喃喃道。
那個屠杌利年紀輕輕,分明是才出屠杌部族不久,根本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居然能做出如此老道的佈局,真是讓人不得不感嘆自然造化!
“事不宜遲,回幕府。”張儀匆匆走下城樓。
兩人回到帳找司馬錯商議拔營離開葭萌關,過了葭萌關之後蜀就會越來越平坦,雙方相距較遠。互相之間的影響力不算太大。
司馬錯也已經發現此處不再適宜紮營。三人看法一致,一拍即合。商議之後便立刻下令組織拔營連夜前往七里之外的一處高地。那邊四周空曠,地勢相對較高,不會窩住兵力。
出了葭萌關,越是向前行,四周越是開闊,這是騎兵最容易發揮戰鬥力的地形。巴蜀山地多,內鬥時地形多樣化,這也就導致巴蜀兩國的騎兵不精,而秦國的黑甲鐵騎銳不可當,若是能誘蜀軍在如此地形一戰……
宋初一想,那屠杌利縱然是神兵天將又豈能事事皆通?他究竟對秦國軍隊瞭解多少?
河水兩岸衿間帶谷,絕壁百尋,風景硬朗不失秀麗,然而對於習慣開闊的秦人來說,總覺得略嫌擁擠。但隨著越往前行,眼前的景色也越來越開闊,真正到達紮營的高地時,才覺出巴蜀的好來。
月出東山,星垂平野。風輕且緩,不似隴西刀子般鋒利,周圍茂盛的草叢草蟲的聲音窸窸落落。站在高地上,能看見一條銀帶般的江水劃開夜幕從雲霧團團的遠處山巒奔流而下,在廣袤的平野之上蜿蜒流瀉,直至不遠處的山峽拐了個彎,不知流向何方。此景絕同於隴西千溝萬壑的雄峻粗獷,榻開闊溫柔,宛若母親一般,令人發自內心覺得親近而美麗。
宋初一和張儀靜靜立於水前,陶醉於眼前的美景,心頭也蒙上一層灰暗。
一路走來也曾經過苴國的一些部落,苴國與蜀國最後一役甚為慘烈,那些部落十室空,連許多老弱婦孺都戰死沙場。而他們,可說是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尤其是宋初一。
可是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這是大爭之世,潮流使然,不爭就是坐以待斃。天下四分五裂,有人的地方就有慾望,有慾望便有紛爭。他們的目標是天下一統,百姓安居。在這之前勢必會有犧牲,犧牲這千千萬萬的庶民,甚至他們自己。
宋初一做的是殺伐事,可是骨子裡還是崇尚道家精神。她知道,面對擺在面前這些切切實實的誘惑,極少人能夠壓抑住慾望,只有在天下居安時,才可能慢慢用道家思想影響人心,讓太平的天下不再起紛爭。
“你說,人的目光能看多遠?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宋初一打破沉默。
張儀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笑吟吟的道,“有人一葉障目,有人俯瞰眾生。”
“若是一葉障目而不自知呢?”宋初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