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都斷斷續續,宋初一看著外面那株枝幹遒勁的老樹,眼皮沉重。
不知多久,有絲絲涼意飄到臉上,她尚未睜眼,便感覺一隻溫熱的手覆在她眼上,緊接著,她嗅到了那人衣袍上清淡的皂角味。
“下雨了。”醇厚的聲音帶著笑意。
宋初一身子微僵。
那人鬆開手,拍拍她的大腿,“別鬧,快起來,我在後山挖到奇蘭,去看看。”
宋初一沒有睜眼,卻順著記憶裡的話語道,“你就不怕我再給你弄死。”
“你敢!”那人道。
宋初一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襲灰色廣袖,鬢髮整齊,乾淨清爽,眉清目朗,溫和如春末夏初的陽光,溫暖卻不熱烈。
微風吹起天青色的薄紗帳,幾點雨絲落在她臉上。
宋初一歪頭,便瞧見窗外有幾株枝葉繁茂的梅子樹,油綠的葉子中間,雞蛋大小的青梅沾著晶瑩的水珠,嫩的可愛。
“睡糊塗了?”他笑著用厚實的手掌柔柔她的頭髮。
“閔子緩。”宋初一喊了一聲,突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迅速蔓延。
“嗯。”閔遲悶哼一聲。
宋初一這一口是下了狠勁,險些生生將他手背扯下一塊肉來,但終究又鬆口,嫌棄的將他的手丟到一旁。
“做噩夢了?”他緊繃的聲音中,能感覺到此刻正在忍受疼痛。
宋初一轉眼,看見他扯出帕子將傷口纏上。
他看了她一眼,握了她的手,溫聲道,“別怕,帶你去摘青梅。”
宋初一眼中發燙。
閔子緩,如果一切都抵不過你心中的謀字,開始又何必如此待我!
她正出神,人已經被閔遲背了起來。
“今日這是怎麼了?別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沾上了吧!”閔遲微微側臉問她。
他們靠的很近,她的鼻子已經頂在他的鬢髮上,能嗅到淡淡安神香味。
像他們這些平日慣於費神的人,常常會失眠,閔遲更是每晚不點安神香不能入眠。
外面雨漸大,閔遲一手託著她一手撐著傘走入雨幕中,耳邊頓時被雨擊打雨傘的嘭嘭聲充滿。
“別生氣了。”閔遲溫聲道,“下回你再弄死多少蘭花我都不數落。”
宋初一盯著他鬢邊滲出的汗水悶不吭聲,默默將下顎抵在他厚實的肩膀上。
這個動作一做,她便聽見閔遲爽朗的笑聲。
不需要說太多,只需要細微的動作,閔遲就能分辨她的情緒。也正因為如此,後來才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利用她吧。
宋初一不敢說自己有多聰明睿智,但至少於亂世之中全身而退不成問題,更何況,她在陽城呆了那麼多年,早已經準備種種後路,那等情形下除了她不設防的人,沒有人能夠將她逼入絕境……
“放我下來。”宋初一看著雲霧飄渺的半山,忽而道。
閔遲腳步頓下,依言將她放下,抬頭看看崎嶇的山路,“馬上就到了,我前幾日釀了幾壇酒埋在那裡了,雖沒有你釀的好,卻是新酒,我們……”
宋初一蹙眉,“傘給我。”
閔遲見她神色異樣,微愣了一下,還是將傘遞在她手中。
宋初一目光掠過那手上絹白帕子上滲出的血紅,轉身往山下去。
大雨陡然將閔遲渾身淋溼,呆怔的看著蒼茫雨霧裡,那瘦長的身影撐著黎色的傘離漸漸遠離,那樣決絕,他心裡忽然慌了起來,“初一!”
山風颳過,雨吹進傘中,打溼宋初一的袍子。她索性鬆手,讓傘隨風而去,下山的腳步更快。衣袍大袖飄揚,果決而灑然,然她卻覺得喉頭卻發堵。
“懷瑾!懷瑾!你快醒醒!”
趙倚樓的聲音猛然闖入耳中,宋初一一個激靈,頓時有幾分清醒。
她睜開眼睛,看見趙倚樓俊顏上滿是焦急,還有他手中沾滿血的帕子。
“你怎麼了?”趙倚樓不安的問道。
“無事。”宋初一聲音喑啞,緩了一下才稍微好些,見趙倚樓眼底發紅,呲牙摸了摸嘴道,“怕是咬了破了皮。”
“咬破皮不可能有這麼多血!”趙倚樓將帕子丟在她面前,轉身讓醫者給她看看。
醫者細細觀了宋初一的面色,又把了半晌脈,才緩緩道,“國尉只是體虛火旺,下官先去拿方子給國尉調理調理。”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