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了揚挺拔的眉毛:“哦,連你爹也不要了……”
“……”我垂下了頭,“他不是。”
“他不是嗎?”羽人的話語裡一點都沒有驚訝。
我想說他不是,可是我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父親是父親,我想起他那張頹廢的臉,心中一陣疼痛。
“你想去哪裡?”羽人眺望著遼闊的夜北。
“我不知道啊!”我茫然地說。太陽昇起來,霧氣都散去了,我能清楚地看見寶石一樣的三海散佈在視野中。那視野以外是什麼,我還從來都沒有見過。“你不是說總會有沒有人的地方嗎?”
“嗯,總會有的。”他的視線好像越過了天際,看到更加遙遠的地方去了。他張了張嘴,好像很不習慣我的新名字,“舞蕊……真的離開,再也不回來了嗎?捨得嗎?”
我回答不出來。
“七十萬夜北人呢!”他長嘆了一聲。“不會後悔吧?”
羽人想說什麼?七十萬夜北族人會因為我而陷入戰火嗎?我還沒有經歷過戰爭,只是聽說過它的可怕,可這怎麼能賴到我頭上呢?我委屈了起來:“他們如果要打總是要打的。就算今天我嫁過去不打,明天找個理由又要打了怎麼辦?今天搶走這個明天奪走那個,我們還有什麼會剩下,到時候連打都打不動了。”
羽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沒見過我似的。我覺得有點彆扭,難道我說了什麼不尋常的話麼?如果要靠別人許給,自己就永遠都做不了主,這個道理我懂,父親母親當然也懂,楚夜當然也懂,難道有人會不懂嗎?可是他們還是要我嫁給大晁的皇帝,寧可大家都不開心,這是為什麼呀?!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黯淡下來。他靜靜地望著那無盡的草原,好像在想一些很遙遠的事情。“東西南北,哪裡我都送你去。”他的聲氣忽然又飽滿了些,“大晁號稱統一了三陸九州,嘿嘿,我倒不相信他真能管到天下每一寸土地。”
“你送我去麼?”我失聲叫了出來。羽人是說,他只是送我去嗎?
羽人迷惑地望著我,我的臉上全是震驚和失望。漸漸地,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蕊。”這次他管我叫阿蕊,叫得那麼親切,比舞蕊順口多了,可是他搖了搖頭。他一搖頭,我的心就沉了下去。羽人臉上的微笑我見過,那是楚夜經常掛出來對付跟著他的那些姑娘的。
“你還小。”他說,認真極了,“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的嗎?”
我點點頭,看著他嘴邊的微笑,覺得心虛起來,頭點得就有點勉強。
“你會知道的。一個人一輩子只能喜歡一次,那一次也只有你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他的眼神迷濛那麼一個瞬間,轉眼又變得清澈。“好好活著,就肯定會知道。”他長噓了一口氣:“你已經快樂了十五年,也許你自己都不明白,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世界上多少人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上十五年啊?!阿蕊,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繼續快樂下去。”他扶著我的肩膀,“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嗎?”
我想告訴他我明白的,可是我說不出來,他轉瞬即逝的眼神告訴了我一些東西。我的心不再跳得那麼激烈,他能感覺到嗎?
我沒有指望羽人會來救我,倒是一直盼望父親母親臨時轉念,不讓我嫁給那個該死的大晁皇帝。我甚至還想過楚夜會把謝雨安和他的人都遠遠地趕出夜北,我不會嫁給他,可是我會非常非常地感謝他。羽人呢?他當我是個孩子。就算那棵年木是為我種下的又如何?他只有一個人。
然而羽人來了,飛來的。他飛來的那一天,我是多麼高興啊!原來這個念頭已經在我心裡藏得那麼深那麼深。他告訴過我不會再飛,卻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飛來。
羽人說得對,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得有多麼痛。
憐姐姐問我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羽人。可當我確信要永遠離開夜北,滿心裡一下子都是羽人的影子,到處去撲也撲滅不了。原來想一個人可以想得那麼苦!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羽人什麼,也許有很多,也許什麼都不是,就是喜歡。我說不出來。我一直記著他站在陽光裡面給我講述年木的樣子。他站在那裡,頭髮在風中微微飄動著,臉上是神往而傷感的表情。我想就是在那一瞬間愛上他了!用上這個字啊,我的臉都發燒了,心裡面又是甜蜜又是悲傷。
那兩天,我坐在軟軟的馬車裡面,撥弄著他送給我的金豎琴,想念著他的樣子。我想,就那麼活在想象中吧!最好到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