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問你!”我今天的脾氣很大。這樣發洩沒有什麼意義,可我不打算約束自己。
“聽。”謝雨安乾巴巴地說,他指著那輛看起來很舒服的馬車,“蕊公主請上車。”
我從小就騎在馬背上,可是現在開始要坐車了。
我上車之前還要問他一句話。
“你帶著那個人。”我指了指那棺木,又指了指他空蕩蕩的胳膊,“怎麼不帶上自己的胳膊?”
謝雨安一定被我刺激得夠戧。我覺得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他好像說的都是實話。但他這種人,不一句一句逼他,什麼都不會說的。我不想逼他,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的答案,只是為了讓他想起那件事情來。
葉子說我從羽人那裡回來以後變了很多,我總是在讓別人覺得難過。
“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她水靈靈的眼睛閃動著,“大家都喜歡你,因為你永遠是那麼快活。”
“葉子,你覺得我應該快活嗎?”我問她。
對葉子,我不會用譏諷的口氣說話,但她明白我的意思。她的臉紅了,眼睛裡的水光也越來越亮。這麼做並不能讓我快活。那些給我帶來煩惱的人,他們的苦難和我的快活之間是沒有關係的。
我告訴葉子不要跟著我,她還是來了。我不理她,可是她也變得那麼倔強,不聲不響地跟在我的車邊。好葉子,就當是送我一程吧!你要留在這草原上,留在你喜歡的人身邊。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更重要?
我想起了那些充滿歡笑的日子,想起了母親溫柔的雙手、父親慈愛的眼神,想起了憐姐姐牽著我的手站立在若感峰獵獵風中,想起了羽人小泥屋裡溫暖的爐火。我把身上那些絲綢的衣服都脫了下來,換上了母親新做的紅衣裙。母親趕時間,衣裙的針腳有點粗,可是紅得真是鮮豔。
我穿著鮮紅的衣服,抱著羽人送給我的黃金豎琴,開始撥弄那十四根銀色的琴絃。那天回來以後就一直沒有練過琴,現在的指法未免生疏了。
“咱也不要他的金,
咱也不要他的銀,
不要他什麼收羅世間美女的銅鏡,
也不要他紅口白牙許給的太太平平。”
我慢慢地唱著,琴聲叮叮咚咚地響,眼睛也就一點一點合上。我說過,我不要再哭,我只想好好休息一會兒。
一串奇異的和絃,是那琴絃自己在顫動。我的心頭不由自主地熱了一下,砰砰跳了起來。
楚夜在外面大聲呼喊:“保護公主!保護公主!”馬蹄聲圍著車廂響成一片。
葉子衝到了窗邊。“蕊公主!”她急促地叫我,聲音裡面又是驚喜又是惶恐。我湊到窗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天上一個黑影正急速落下來。
他來了!
七海蕊問我的話,我不能夠回答。
我是七千藍衣的統領,大晁衛將軍。十一年前,我是一名普通的斥候。這十一年間,我不知道自己殺死了多少人,有敵人也有自己人,其實敵人和自己人的區別是這樣小,就算在同一個戰場上也未必能夠分清。
但是我從來沒有殺死過自己的弟兄。我帶著我的藍衣隊在戰場上衝殺的時候,從來不在意斬獲了多少虜首,我在意的是他們是否保持著嚴整的隊形,是否保護著自己的弟兄。每一個人在戰場上都是那麼渺小,只有弟兄可以依靠,這是藍衣不敗的源泉。
如今,我當著大家的面殺死了用生命捍衛我的言涉堅。鬼弓們沒有置疑我的判斷,他們信任我太久了,不管我殺死他們中的哪一個,他們都會相信我的決定是有道理的。
我的決定當然是有道理的,如果言涉堅不死,要死的不僅是我們這五十幾個人,七千藍衣的命運都岌岌可危。大晁太平兩年,藍衣們的傳說不曾在戰場上崩潰過,卻在這太平世道里面悄然消融。如果不能把七海蕊安全帶回帝都,藍衣們很快就該埋骨於這荒涼的夜北了。我和七海震宇做著一樣的事情,即使不能改變未來的命運,起碼也要盡力拖延。
我記得言涉堅的目光,他的驚訝和痛苦不是因為我揮出了這一刀,而是因為這一刀的絕決。我沒有給他留出一點點求生的機會。劃開言涉堅咽喉的那一刀和切下自己左臂的那一刀完全不同,我切斷的是自己的過去。那一刻我多少明白了一點陛下對我說的話。我一直以為選擇是不存在的,但它存在,不管是虛偽或是真實。
七海蕊說快樂不快樂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想告訴她人們不是活在快樂裡面,驅動九州大地的力量只有兩種:慾望和職責。但是我沒